胡老有了台阶下,这下子笑得可是真心实意了,只是嘴上还不饶人,“还得看看,不过……还算尚可了。”
其他管事看见胡老难得的好声好气,也纷纷绽开了笑,左捧一句胡老谦虚客套,右捧一句大少爷谦虚好学,顿时屋子里一片和乐融融,让外头的跟班丫鬟一个个都忍不住想往屋里探头看看,是不是正说着什么好事。
陶贞儿顺利替自己以后多拉了几个帮手,心中略松口气的时候,忍不住又挂念起在内宅的陆定楠,他那样的性子,该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吧?
杨氏最近几天浑身都不痛快,看哪儿都没个顺眼的地方,就跟陆定楠院子里头的苏姨娘一样,全都是因为这几天看着大少爷连连宿在正院里头不说,甚至丫鬟之间也纷纷传着大少爷对大少女乃女乃是如何体贴的话儿,让她气到夜里更是翻来覆去,
一股子火气全都压在肚子里发不出来,才没两天,唇边就添了好几个小疱。
大丫鬟碧月正小心翼翼的替杨氏梳拢头发,突然看见镜子里杨氏那阴冷的眼神,手一抖,不小心就扯落了好几根头发,她连想都不想直接就跪了下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不断喃着:“姨娘饶命!姨娘饶命!婢子不是故意的!”
杨氏转过身,直接抬脚就往她的身上一踹,碧月连喊都来不及,额头硬生生撞上一旁的桌角,眼前瞬间多了抹猩红。
杨氏看她撞伤了,毫无半分怜悯,而是厌恶的跺了跺脚,没好气地骂道:“作死的东西,一点用也没有,就这样的活儿都做不好,这时候还躺在那装死吗?!还不赶紧滚出去!”
碧月忍着泪,连用手抹一抹流下来的血也不敢,抖颤着身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离开,一到外头,她再也忍不住双手捂着唇痛哭。
才没走两步,就瞧见杨氏屋子里头的另外一个大丫鬟碧心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她看着碧月这副狼狈模样,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碧月就已经挥了挥手,哽咽的道:“先别问了,你急急的过来想必有正经事,可别让我给耽误了。”要是如此,到时候她可就真的没活路了。
杨氏的个性她们比谁都清楚,碧心意会的点点头,又忧心的看了眼她额头上的伤,这才转身进了屋子。
碧月听到碧心紧张的颤抖嗓音传了出来——
“姨娘,少女乃女乃把厨房管事的还有库房的……都抓去打了……”
她脸色一白,咬着牙,不顾脑子晕乎乎的,连忙走回下人房里,紧紧的关上门,似乎这样就能够挡得住所有让人害怕的东西。
大宅子里,知道得越多,越难有好下场,她还想要活下去,所以她只能把心中那个秘密给紧紧的封了口。
只是,她真的能够如愿吗?
陶贞儿对杨氏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平日撞见了,虽说不至于恶言相向,但也就是表情淡淡的,不发一语,所以见到杨氏阴沉着脸站在那儿的时候,她不过是瞥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直接踏进院子里。
杨氏没想到陆定楠居然只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甚至连多问一声都没有,就这么走了进去,让她本来已经打好的月复稿,顿时像个笑话一样,憋在肚子里成了一股邪火,只能憋屈的跟在他后头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里,陶贞儿看见院子里的三个人全趴在那里挨板子,先是皱了皱眉,紧接着又看了看那几个正哭爹喊娘的脸,心里已经有数,还没开口说话,后头杨氏就已经凄凄惨惨的哭了起来——
“姐姐啊,你睁开眼瞧瞧吧!要是知道楠儿的媳妇儿是这样容不得人的,我早早就该抹了脖子去了,哪里还在这里碍人的眼啊!”杨氏也不先问那些下人犯了什么错,只抓准了一点,先哭为快,不说犯的错,就指着陶贞儿不孝,连前夫人留下的人都容不得。
往常她这样一说一唱,在一边掮撮风点点火,陆定楠和陶贞儿两个人就非得闹起来不可,她一边哭,一边用帕子半遮着眼,也遮住了得意上扬的嘴角。
只可惜,她这次算错了。
她才刚喊完,陆定楠身体里的陶贞儿转头就走,连多看她一眼都嫌费事,反而是占据了陶贞儿身体的陆定楠,心里头有些别扭,也有些错愕。
往常一有这样的冲突,他肯定连忙上前去安慰自己的亲姨母了,虽说他也说不了什么,但是肯定会向陶贞儿冷言冷语两句,然而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抓到的这些下人不是陶氏手下的人?那这些个蠹虫的背后又是站了哪座大山?
忽然之间,他想起杨氏一进门后的所有动作,他不自觉往陶贞儿那儿看去,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要让她先说些什么。
陶贞儿对上他的目光,受不了的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她开口了,不过并不是劝着杨氏,而是看着被打得几乎快没有气的那三人喊道:“行了!停了吧,这一大早的,见血不好。”
打人的马上住了手。
杨氏一听,心中有抹得逞的痛快,却又故作好心的接着话头说道:“楠哥儿就是好心肠,也难怪姐姐死前最挂念的就是你这孩子……”
陶贞儿最受不了人家假情假意,更别说自己之前吃了杨氏多少暗亏,她忍不住淡淡地回了句,“杨姨娘可是记错了?我娘死前你还没进门呢!”
那时候她都还没进门,又怎么能够知道前夫人心里头最挂念的是什么?更别说杨氏也不是前头夫人的正经姐妹,不过就是庶妹而已,还这样亲亲热热的姐姐妹妹喊成了一串,也不知道她的正经婆婆地下有知,是不是会从土里跳出来骂她一句不知羞耻。
杨氏被这么一顶撞,一时语塞,脸色又青又白又红,看起来好不精彩。
顶着陶贞儿身子的陆定楠看不下去,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缓着声对着杨氏道:“姨娘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就是嘴巴说不出什么好听话。”
他是好心,见不得亲姨母被陶贞儿这样顶嘴,两个人的说话方式都很自然地按照自个儿的习惯来,却没多想,换了身体之后,这样的情景看在他人眼里是如何。
就杨氏看来,他们就像在说相声一样挖苦着她,让她僵硬的笑了笑,心里却把两人一同暗恨上了。
陶贞儿是陶氏的侄女就不说了,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可没想到才没几天,连大少爷都偏着那头说话了,枉费这些年她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可真是个白眼狼。
被打的三个管事全都脸色惨白,脸上一片汗涔涔,管事嬷嬷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有二管事还勉强挣扎地喊道:“姨女乃女乃可得救救我们,少女乃女乃无缘无故就给了我们一顿打,我们冤枉啊——”
陶贞儿和陆定楠先是对望了一眼,陆定楠忽然看懂了陶贞儿那平静的眼里带出的一点讥笑,表情顿时又垮了下来。
“冤枉了?”陆定楠手边是一落落的帐册,他随手拿了一本往下扔,连看都没看就冷笑道:“自个儿瞧瞧,我可有冤枉了谁?”
杨氏强撑着镇定,转头又看向陆定楠的脸,他虽然一脸平淡,不发一语,但她知道他向来最不喜陶贞儿,现在看见陶贞儿这么打她的脸,肯定会帮她说话的。
陆定楠捡起了帐本,随便翻开有摺痕的一页,不轻不重的念道:“鸡蛋一颗五十文钱,精米一斗一两银,菜蔬进价一斤二十文钱。”
念到这里,杨氏还不觉得什么,然而一干下人却全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