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有脸向她央求这种事?而她又为何冷静地坐在这里听他说?
夏雨蝶瞪着未婚夫,明眸澄透如水,看得万佑星惭愧不已。
但他仍鼓起勇气继续求她。“只要跟他玩一把,雨蝶,只要你赢了就好。”
“你没想过,万一我输了怎么办?”她语音清冷。
他咬咬牙。“那也只是……一个月而已。”
她直视他。“你刚刚说,你是我未来的老公,站在你的立场,你愿意把未来的老婆借给别的男人一个月?”
他听出她话里的指控之意,冷汗涔涔,软弱地为自己辩解。“我当然不愿意啊……但也没办法。”
“也就是说,你的名声、你的事业,还是比我重要?”
“话不能这么说,雨蝶,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帮帮我也很合理,对吧?你记不记得,我出国留学前,临时筹不到学费,也是你借给我五百万,我才能顺利成行。说真的我很感激你,我知道你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真的很感动!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也很爱你,雨蝶,我爱你!”
他怎能一面提出这卑鄙的要求,一面又声称爱她?这男人……怎能令人如此齿冷?
夏雨蝶怔忡着,神智有片刻抽离,悠悠游荡。
今夜,她听到的太多了,那对假扮她亲戚的中年夫妇,以及面前这个男人,他们是说好了同时给她打击吗?是想看她被击垮吗?
“雨蝶,你说话啊!”万佑星察觉她心不在焉,焦急地想唤回她。“你会帮我吧?对吧?你说话,别这样吓我。”
她恍惚地看他。“如果这次我不帮你,我们是不是就到此为止了?”
万佑星面色刷白,激动地用力握紧她肩头,握得她发痛。“你不会这么残忍吧?雨蝶,我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了,拜托,救救我!你舍得我身败名裂吗?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这样吧,我跪下来求你……”
说着,他当场就要跪下。
“不要这样!”她尖锐地阻止他。
他吓一跳,抬头望她。“雨蝶?”
她蹙眉。“别这样,你站起来。”
他大喜,连忙起身。“那你是肯答应帮我?”
她没有回答,撇过脸蛋,那幽凝失神的侧颜令他有些胆颤心惊,一时不知所措。
许久,她才幽幽扬嗓。“为什么那男人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他认识我吗?”
“这个……”万佑星摇摇头。“这我就不晓得了,他很神秘,跟我说话时一直背对着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为何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夏雨蝶嘲讽地轻哼——
“没关系,我想我知道他是谁。”
第8章(1)
夏雨蝶想不到,在台北山区竟还能有如此遗世独立的一角,隐在蓊郁森林后,穿过弯曲的林荫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栋巴洛克式的典雅建筑矗立眼前,庭园的设计也是纯欧风的,青葱的灌木丛修剪出各种花样,烘托着一个个石膏像,葡萄藤攀爬出两道绿色的圆拱隧道,左右对称。
当然,少不了一座艺术喷泉,位于庭园正中央,池面悠游着几尾石雕美人鱼,如浪的水花在阳光下晕染着灿烂虹彩。
这就是他的地盘。
在司机的引领下,夏雨蝶坐车来到豪宅门前,下了车,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已等着她。
“夏小姐,请跟我来。”
他在前方为她引路,越过浮雕精致的大门,来到挑高两层楼的大厅,气势庄严宏伟,豪华水晶吊灯,大理石铺成的旋转梯,以及墙上一幅幅错落挂置的名画。
敝不得佑星会沉迷于此,这里确实有股诱惑人心堕落的魔力,而她刚刚经过的,便是地狱之门。
接下来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呢?
夏雨蝶闭了闭眸,悄悄深吸口气,虽然她在来以前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想着即将面对那个男人,心下仍是起伏不定。
她必须保持冷静,唯有比他更冷静,在这场赌局才不会落居下风。
她一再如是告诫自己,但当她被带进一间隐密的包厢,发现里头有一面特殊设计的玻璃墙,能够透视墙外的一切,她的心,仍是不争气地乱了。
她可以想象,那个男人就是坐在这包厢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外头那些赌客花天酒地、挥霍人生,而他就是那引诱浮士德出卖灵魂的魔鬼,高高在上。
他凭什么?他以为自己是谁?!
怒意如火苗,在夏雨蝶胸臆中油然窜烧,在还没见到那个男人前,她已决定恨他。
“你来了。”一道森沉的嗓音在她身后落下。
她身躯冻凝,一动也不动。
“转过来,看着我。”他下令。
她咬咬牙,努力抹去脸上所有表情,缓缓旋身。
映入眼瞳的,果然是她心内设想的那个人,那个她曾觉得感激又对他有几分愧疚不舍的男人。
杜非。
她冷冷地瞪着他。
他挑眉,墨眸明灭不定,漫着阴郁。“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会见到我。”
“我知道是你。”她语音脆冷如冰。
“为什么?我以为万佑星并没认出我。”
“他不需要认出你,我知道只有你会这么做。”
他凛然不语,疑惑地盯着她。
“前两天,我见到我『表舅』跟『表舅妈』了,就在你对佑星提出条件的那天。”她不带感情地解释。
他懂了。
杜非咬牙,收在西装裤袋里的右手不觉握紧。原来她都知道了,知道他便是那个为她指定两个假亲戚的幕后主使者。
“今天,我不是为佑星来的。”她悠悠扬嗓。“我是为我自己。”
“为你自己?”他语音沙哑。
“是。”她直视他,清澄的眼眸一瞬也不瞬,没有任何闪躲或迟疑。“我想问你,为什么是我?”
“为何不喝?你可知倘若不喝这碗孟婆汤,便没法投胎转世,只能在这地府里做孤魂野鬼?”
阴森无涯的闇黑里,有道声音回响,尖锐又凄厉,刺痛着他。
他觉得太阳穴阵阵抽疼,忍不住双手抱头。“可我……不想忘了她,我不能忘了她!”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这执念,只会伤了你自己。”那声音,很冷,很无情。
他睁大眸,却看不见眼前有任何形影。那声音是某种没有形体的鬼魂吗?
“没关系的,伤也好,痛也好,请你教教我,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忘记雨蝶?”他嘶声恳求,虚无的人生尽头,只想知道这件事。“什么办法能让我来世还有机会见到她?”
那声音没有回答,而他的魂魄,便在阴曹地府里,悠悠荡荡了五百年。
某日,那声音又出现了。“五百年了,你还不肯死心吗?”
而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恨自己的魂魄不能干脆地于这世间粉碎消失,若是连神智也归入混沌,他便不会执着至此了吧……
也不晓得对方是否对他终于有了一丝同情,竟提点他一条路。“这样吧,地府最近缺一名差役,你若是肯做百年穿越阴阳的镇魂使,我就答应你不必喝那碗孟婆汤,让你投胎,与她再续前缘。”
“好,我做!”他毫不犹豫。
“你可得想清楚,这镇魂使不是好当的,所有人临死前的痛苦与悲伤,都会转到你身上,你得跟着受苦受折磨,直到他们平静地合上双眼……很多镇魂使便是因为受不了这痛楚,最后心神崩溃。”
“我能承受的,我愿意承受!”
“好吧,那就给你一个机会,记住,你也只有这唯一的机会。”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得到她,或失去她,牌面一翻两瞪眼,没有转圜的余地。
杜非望着夏雨蝶,她隔着赌桌,与他相对而坐,包厢内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女侍送上咖啡后便识相地退下,门外守着一个专业发牌员,等候他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