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看在是她让你改变主意愿意医好双眼的份上,我就饶她这一次。就这一次。”
伏向阳哼声,撇了撇唇。“不过我得提醒七哥一句。十日内,在让毒完全排除体外前最好与夫人分房,以免有残毒误伤到她。”
“那不是问题。”笑容淡去,伏怀风答得十分郁闷。“……我从没跟她同房。”
“……呃,七哥不是只伤到眼睛而已?可你身上中的毒应和我是一样的,按理不会伤到——”
蓦然住口,伏向阳看着伏怀风遗憾懊恼的表情,难得失去冷淡,讶然惊道:“我真不知道你素有隐疾,怎么不早说!难道你年纪轻轻就……那我再奉送一些滋补强壮的回春妙药——”
“不用。我好得很。”就知道这家伙多嘴没好话。伏怀风狠狠地打断弟弟的大发善心,没好气地提醒他:“海宁王,你不早点办完正事回去领北路军,还在这里啰嗦什么!”
“行!到时就别说我不念兄弟情分,没帮你医。”伏向阳扯扯唇,悻悻然地耸耸肩,继续从桌上的药罐中,几次拿笔沾了些药粉估算分量,一一抖进茶碗中。
“不过,七哥,你这次是下定决心了吗?若是医好双眼,恐怕六哥说什么也不肯轻易让你推辞帝位了。”
“没办法,我舍不得让丽儿落泪,更不希望她留在我身边只是因为愧疚。”
想起他近日来最大的烦恼,伏怀风就只能无奈垂眸,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不说出去,谁会知道我的眼睛即将复原?我不复原,六哥就逼不得我。我管西九州已经极为吃力了,辅佐六哥还行,帝位……我没那兴致。”
“由我出面,还有什么医不好的?何况,我离开北八州前来,此行虽隐密,凭六哥底下耳目众多,或许也已听说了。”
“总想得到说辞搪塞过去吧。明明他最为年长,不论治事手腕、勇谋韬略,无不是众望所归。庶出又如何?我们兄弟说他当得他就当得,推辞什么!”伏怀风感叹地闭上眼,任伏向阳在他眼皮涂上一层又一层带着清凉感的药液。
“他或许只想带着他的银枪驰骋南漠……”伏向阳想到六王兄个性固执,不免耸耸肩。“多提无用,等灭了九王再谈不迟。如今十四弟已解了父王托琴仙藏匿琴中的讯息,总算知道玉玺与遗诏藏在何处,九王这安稳日子马上就到头了。只待六王兄寻得东西,春临即可发兵。”
“说实在话,向阳,这段日子是辛苦你了。之前为我奔波炼药,这阵子又牵制着东丘军不动,倒是让不少人误解你罔顾兄弟情分打算隔山观虎斗。”
“没什么,毕竟引起东丘入侵之事我也得负责一笔……只是连累了十四弟,折损东边六城,我——”这辈子从不认错的伏向阳,咬了咬唇停下话。
“云卿……当真回不来了?”伏怀风想起那个从小时候就喜欢追在他后头嚷嚷竞琴的十四王弟,不免有些难过。
“十四弟说了,东九州失陷她责无旁贷,无颜回来,险些当场发毒誓。”
“连再见上最后一面都不成?何况她找出玉玺下落早足以将功抵过了。我从没怪十四弟隐瞒女子身分多年,怎么说都是至亲手足;再说此次她让九王害得极惨,我心疼都来不及,还谈什么原不原谅。更别提她已取得东丘王亲口承诺停战,也算是功劳一件,又何必固执到底,还要立誓不回?”
“唉,世人皆知,东丘入城当日,重华王便已殉死安阳城内,云卿执意如此,今后大齐再无十四皇子。至于杭煜那人的停战承诺究竟可不可信……如今咱们彼此手中都算是握有人质,应是稳妥不过。杭煜是个聪明人,又对十四弟极为有心,无论怎么算,眼前大齐与东丘只差没祭天交换血盟,还能怎么打。既已无需顾忌十四弟之事,待我回去,便准备发兵南下,与南路西路联军在京师前会合。”
“还说人质!你府里藏着掖着、宝贝了三年那姑娘不是捧着要当王妃的吗?拿来当人质,第一个不舍得的是谁啊!我看恐怕不是东丘王。”笑意藏不住。
绝世俊颜即便斜睨一眼也是万般风情,可惜隐含杀机。“……看来七哥眼清目明,怕是不用我出手治了。”
“不不,只剩耳力还好些,其它都糊涂了。求神医高抬贵手了。”伏怀风心惊改口。伏向阳这家伙,从来会记仇,十分小心眼,别惹他不快才是聪明人。
伏向阳哼哼两声,这才放下手中药罐,最后完成药汤,与茶水一同递到了伏怀风面前,拉过他的手,分别将东西放在他两掌中。
“七哥,先别管那些杂事,眼前你快复原,专心与九王的战事要紧。左边这药汤喝下以后,药效很快会发作,在将毒全逼出的这段时间,七哥身子会有一些些不好受。”
“嗯。”伏怀风才接过药汤与茶水分别服下,端着空茶碗的手忽然停下,微微偏头闭目。
“怎么了,七哥?”
“有琴声。”
皱起眉,伏向阳也跟着合上眼静静聆听了一会儿。“没听过的曲子,有些刁钻,作曲之人自命孤高不俗,这曲子不甚讨喜……”怎么有点像是某个他认识的人?
“肯定是丽儿在练琴。”伏怀风难掩喜色。“这首曲子正是——唔!”
他才毫不犹豫地喝完茶水没过多久,俊颜骤然生变,整个人突然摔落椅上直直往前跪跌,单膝落了地,大掌压紧喉咙,彷佛有火狂烧。
“伏、向、阳!你这阴险家伙竟敢对我——”
片刻前,岑先丽取下了腕上的玉拨子,挑弄着撼天。
撼天琴身上头刻有流云乘风惊雷等图腾,极为雅致。师傅说过,撼天是把奇特仙琴,必须由被琴选中的人,配合师傅的玉拨子弹奏才能出声,有时甚至只有特别的人能听见这特殊琴音。
其余时候,无论别人怎么拨弄,它就是一把不响琴。
不过,她想赌赌自己的猜测。她抿唇笑着,弹奏着她的《藤花曲》;还没进到第二段,指尖忽然传来剧疼,她一愣,看着食指上头泌出的小血珠,滴在琴弦上。
她忙拿手巾擦拭琴弦,轻含着抽痛的指头。“怎么会这样……是因为方才满脑子都是阿藤的缘故,太不专心了吗……”
瞬时瞪眼,她放下琴,撩裙便往门外冲。
“莫非是……王爷出了什么事?!”她无视紧掩厅门硬闯进大堂里,只见堂上两兄弟,那阴沉的伏向阳束手冷凝跪倒在地、以单手勉强撑起身子的伏怀风。
看到茶碗碎裂在地,再看他那双眼上浮现可怕的墨绿斑痕,俊颜纠结,像正承受着激烈痛楚,她心疼地想也不想便冲到他面前,拾起他掉落地上的柺杖,抽剑回身张开臂膀大喝:“别过来!海宁王!你竟敢毒害七王爷,他可是你亲哥哥!我不会让你再接近王爷一步!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丽儿!别嚷嚷、别让人进来……向阳武艺极高,你别惹他,快取水来!”
额上满是冷汗的伏怀风听声辨位一把揪住她臂膀,大掌仍隐隐发颤。
“但——”她话未出口,听得旁边重重一声,旋即错愕地看着伏向阳面无表情掩门落锁,精实挺拔的身躯堵住大厅唯一出入口。
“你唤再多人来也没用,这府里侍卫就是全上了也没人会是我对手。或许只有七哥眼力好时还能勉强与我打个平手。嫂嫂,你拿剑的手还在发抖,又能对我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