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偏殿的花厅里,纤手捧着鎏金酒壶,一旁搁着两只劝酒杯,耐心等待着那人到来。
“娘娘,缪相大人来了。”铃兰小碎步进来禀告。
“快请他进来。”冉碧心撇首,面色沉着,唯有眸内那一闪而逝的慌色,悄悄泄漏了心情。
不久,那一袭缂紫色绣玄黑蝠纹常服,衬得身形益发高大英挺的男人,端着熟悉的狂妄与冷峻步进花厅里。
冉碧心站起身,淡淡一个眼色,让旁边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你这是想做什么?”花厅里只剩两人,缪容青淡睨过那满桌的吃食菜肴。
“贿赂。”冉碧心直截了当的说道。
缪容青别首,挑眉,饱含戏谑的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想买通你……就这么一夜。”话说得够露骨了,连她自个儿亦禁不住艳红了脸。
“是为了晋王准备谋反一事?”缪容青在黄花梨方杌上落坐,语气好似在谈论今晚的月色,淡漠平静。
冉碧心那好似紧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在听闻他这句话后,瞬间跌回原处。
“原来你全知情。”依他的能耐,确实不该意外,可她仍是不免有些错愕。
“有一帮老臣暗中支持晋王谋反夺位,这事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晋王要帮欢儿的事,你也知情?”
缪容青不答,大手握起金杯,眉眼一挑,睐她,笑问:“不是要贿赂我吗?”
冉碧心粉颊发臊,掩在袖里的纤手,正悄悄颤抖。
说来奇怪,她与他本该是敌,偏偏产生微妙的情愫……这非敌非友,似爱似仇的牵扯,实在教人矛盾得紧。
冉碧心太清楚这人的脾性,于是她捧起酒壶,替他将金杯斟满。
缪容青拿近金杯,似嘲似谑的道:“羊羔酒?为了收买我,你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尔究竟想怎么做?”冉碧心沉不住气的问出口。
“那你呢?你又打算做什么?亲手下厨弄了一桌子的菜,又把自己打扮成这模样,是想引诱我饱暖思婬欲?”
见他那双深邃好看的眸子在自个儿身上打量,冉碧心浑身发烫,下意识撇开脸,不愿迎上他别有深意的目光。
望着她冷然倔强的神情,缪容青其实心下有怒,只是隐而不发。
他早料到耿欢会去找她,却没想到她为了耿欢,竟能牺牲到这种地步。
虽说明白她护着耿欢并非男女之情,可到底耿欢与她非亲非故,过去又打着夫妻的名义一块儿生活,见她为了耿欢用尽心计,不惜赔上自己,他怒气更盛。
怒归怒,可缪容青面上却不露痕迹,俊朗面容依然挂着笑。
他啜了口酒,随后一把将她拉近自己,俯首吻上她,将嘴里那口温热的羊羔酒喂入芳腔!
冉碧心瞪大眼,双手紧抵住缪容青的胸膛。
原以为他这孟浪的举动,是真打算对她胡来,可当她触及他眼中毫不掩藏的怒意后,总算明白他的用意。
他唇一挪开,她嘴里满是火辣辣的酒味,双唇亦因他的吮啃,艳若春樱。
拇指在她唇上摩挲着,他低垂着俊雅的眉眼,虽是笑着,眼中的怒火却那样炽盛。
她心下发慌,一把握住他手腕,软声央求:“你别这样……我曾向诚王妃许誓,无论如何都会保住雹欢。”
“所以,你便不顾自己的安危,亦不顾自己的清白,打算色诱我?”
“那也要你看得上眼,才算得上是色诱。”她红着脸替自己开月兑。
“送你的信物可有收妥?”他蓦然问及。
她微怔,随即想起那只压在衣箱底处的凤凰纸鸢,遂又想起那一夜,他坚定不豫的许诺。
心,一阵紧缩。
迎上他星辰般璀亮的黑眸,她点了点头,态度渐软。“我知道你在气我,可我知道你不会伤我,方会答应耿欢帮这个忙。”
“你真希望让晋王把他弄出宫?”他淡问。
H也跟我不一样,他就是个孩子,这宫中太多算计,太多肮脏的人心,他挨不下去了,就当是我求你了,帮他一回吧!”
他目光清冷,嘴角上扬,颇有几分自嘲意味,道:“你怎么就没想过,我就是想帮他,才让他当上这个皇帝?”
她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灵帝一死,那把龙椅之于我,不过是唾手可得,我却偏偏让耿欢坐上去,你只当我是想找个傀儡,怎么就没想过,我这是替耿氏江山守住最后一线。”
“你有什么理由要为耿氏守住这一线?”她迷惘地问道。
缪容青未答,目光深沉的别开,投向他方。
总是这样,他身上有着太多难解的谜,他不愿开口,不愿给线索,那便无从解起。
“不论你是存什么心让耿欢当上皇帝,我只知道,他不乐意。”
“他既然姓耿,又是诚王子嗣,乐不乐意都由不得他。”
“我当真弄不明白,你与诚王毫无交集,更遑论是与他有过什么交涉,为何你每每提及诚王,便是这般仇恨?”
冉碧心总算将压在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
缪容青扬唇一笑,那双眼眸却好似一座海,此刻正翻腾着惊涛骇浪。
“你不懂,也无须懂。”末了,他如是说道。
见他无意解释,她亦莫可奈何,只好作罢。
她垂下眼,莫名有些气闷,却又无处可发,缪容青察觉了,忽尔一把拉过她的纤手。
她心口一抽,抬眼望去,望进他广复无垠的眸海;那汪海洋,太深沉,太复杂,藏着太多危险的,以及永远碰触不到的秘密。
“我再问你一次,你真想让耿欢离开宫里?”他沉嗓问道。
在他严肃的凝视下,她慎重的点了点头。
“好,今晚我不去祥宁宫。”
“晋王若叛变……”
“随他。”
“耿欢能顺利出宫吗?”她知道,向他问这些是过于得寸进尺,可她终是忍不住担心。
“这你得问晋王,我管不着。”他近乎冷酷地说道。
在缪容青心底,他只在乎两个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她。其余的人,死活一概与他无关。
冉碧心清楚他性子,他愿意帮她,不过问今晚晋王等人的举动,已是最大容忍,她不该再奢求他会伸出援手。
“你要认清一件事,我是帮你,不是帮耿欢。”缪容青深望她一眼。
一股暖意,如同水上涟漪,在心底荡漾开来。
冉碧心抽出手,替他重新斟满酒,亲手送近他唇边,喂他喝下。
他一动也不动,只拿那双眼深深地凝瞅着她,就着她的手喝完那杯酒。
她放下酒杯,拿起一双金箸,夹了一块羊肉兜子,亲自喂至他嘴边。
“色诱之前,先用手艺收买我的胃吗?”他好笑问道。
“尔不喜爱我的手艺吗?”她抿嘴笑,眼角微弯,一边喂进他嘴里,一边假意叹气道:“唉,当初我真不该一时客套请你吃那碗面,谁知道这一吃,从此误了终身。”
大手蓦然握住她执箸的纤手,她一顿,看向他盈满笑的眼。
她亦笑,暖意涌上心头,眼眶竟些微泛潮。
在这座冰冷嗜血的宫廷里,她死过一回,如今重活一遍,又受困于此,不同的是,这一次,有另一个人愿意真心相待。
尽避他是缪萦的胞弟,是仇人的亲者,亦是谋夺江山的逆臣。
可这个人,一心一意的待她好,甚至欲以后位相聘,她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缪容青探手拿开她手上的金箸,并一把拢握住发抖的纤手,眸内那把烈焰,是炽热的欲,清晰得教她不住发烫。
“你还有犹豫的机会,只要说一声,我立刻走。”
“走去哪儿?祥宁宫?”她笑问,压下颊上的臊热,壮着胆说道:“我都说让你误了终身,你怎么还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