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娘娘近来可好?”白玉俊颜竟然冲着她扬开一抹笑。
冉碧心背脊陡然一凉,决定不与某只奸佞斗,免得到时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死法都不清楚。
她勉为其难地扯了下嘴角,笑回:“托大人的福,甚好。”
“微臣扰了陛下与娘娘闲叙,还望陛下恕罪。”缪容青抱拳,行了个虚礼。
搬出皇帝威严好好训斥这只奸佞!冉碧心在心中给耿欢呐喊助威。
岂料,耿欢只是挥了挥手,语气欢快地道:“缪相莫要多礼,朕不会怪你,反倒是你来得正好,上回你不是同朕聊起阿碧的手艺吗?趁着阿碧在这儿,你有口福了!”
缪容青含笑地转眸,看见冉碧心那张娇颜发青,粉唇紧抿,一脸极力隐忍怒气不敢发的神态。
她以为她搬出皇帝当靠山,便能躲开他?这可好笑了,如今放眼整座大梁王朝,谁人不知他缪容青掌握了所有权柄?
朝中百官无人胆敢与他作对,武官私下对他俯首称臣,年事已高的诸王忌惮他,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大梁江山几可说掌握在他手里。
他伸手拍案,足以撼天动地,脚下一蹬,怕是百官都要畏惧得俯身相迎。
他不信冉碧心不会晓得他当前的地位,可她丁点也不怕他,三番两次私下告诫耿欢,让耿欢疏远他,提防他。
懊说她颇具胆识,抑或,该说她不知死活?
甭管答案是哪一个,缪容青非常清楚,他对此女确实留了几分心,想把她这个人里外探个究竟。
最要紧的是,她对缪萦满怀滔天的恨意,以及她异常熟悉宫中生活,对于那些繁缛的深宫礼节,诚王妃等人为何如此信赖她,拚了命将她送进宫里保护耿欢,这些事情他都必须查个明白。
缪容青深湛的黑眸一沉,不着痕迹地扫视冉碧心一身上下。天下美人多不胜数,后宫之中更是绝色尽出,论美貌,她必定不敌他见过的妃嫔;论气质,她远逊于那些出身名门世家的闺秀;论才情,出身民间的她,除了厨艺还能有什么?
偏偏,她身上有些说不清的奇异特质。
譬如,她自入宫后便十分沉得住气,即便被缪萦打压,她也不吭声,就这么逆来顺受。再来,知悉缪萦不喜她与耿欢走得太近,她便自动自发的疏离,似是将缪萦的脾气模得甚透。
她的种种行迹,全透着一股古怪,旁人不曾留神,可他却记上了心头。
若要说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心她的?应当是从那碗她亲手烹煮的拨鱼儿面开始……
缪容青舒眉微笑,语调慵懒地道:“不知今日娘娘打算煮些什么来款待微臣?”
当着皇帝的面,他竟敢这般大不敬!冉碧心气得一腔鲜血险些吐出来。
可她也明白,某奸佞当面得罪不起,只得甜笑相对,道:“本宫做的都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粗食,比起宫中御厨要差得太远,大人说是款待,未免太看得起本宫。”
这人是怎么回事?恬不知耻的当面讨食,明明有山珍海味等着他,偏要来向她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吃食,未免有些古怪。
缪容青脸不红气不喘的回道:“比起宫中御厨,娘娘的手艺更合微臣的胃口。”
听听!这什么口气?她是皇帝的妃子,可不是他家厨子!
雹欢自然嗅不出两人对话间的烟硝味儿,兀自欢欣鼓舞地起哄道:“阿碧给我们做馎饦吧?”
冉碧心娇颜一僵,“那是过年才吃的,陛下怎会突然想馎饦?”
“就是一年才吃上一次,总觉着可惜,一直盼着什么时候能再吃上。”
一想起阿碧亲手做的馎饦,耿欢可是卯足了劲儿撒娇耍赖。
见着耿欢像个孩子似的扯着冉碧心纤手,冉碧心又一脸莫可奈何的微笑,缪容青眉间淡淡掠过一道突起的痕迹。
分明就是个心智未长的傻子,何以她对耿欢这般百依百顺?
似是察觉了他若有所思的凝视,冉碧心瞥了他一眼,随即小心翼翼地抽回手,姿态甚是端庄的福了个身。
“既然陛下这么说,那么妾身这便去给陛下做馎饦。”
话落,冉碧心扬起低垂的眉睫,倩笑盈盈地睐向缪容青。
缪容青不动声色地回视,心底却生起了一股异样的烦乱。
“大人可爱吃馎饦?”让她给奸佞煮馎饦,还不如一把刀杀了她。
“不怎么喜爱。”缪容青不客气地回道,态度甚狂。
冉碧心上扬的嘴角微抽,藏于袖中的粉拳悄悄握紧。
“不过,既然是娘娘亲手所做,微臣怎能推辞,自当要尝上一尝。”
……混帐东西。冉碧心美眸低垂,想着一会儿回宫,定要剪着缪容青的纸人,好好凌虐一番。
“既然大人不弃嫌,那本宫便献丑了。”再扬睫时,冉碧心又是眉弯眼笑,好似把缪容青当作自家人那般亲热。
见她演得这般辛苦,缪容青眼底浮现一抹促狭,想道:不知她心底是怎么骂他的?她又为何这般厌恶他?是因为缪氏夺权,抑或是因为断了她当皇后的路?
于是冉碧心进到承德宫后殿的小厨房不久后,缪容青便向耿欢随意找了个借口,尾随而至。
说是小厨房,可承德宫毕竟是皇帝居所,这厨房自然不可能真又狭又窄,只是比起御膳房的规模,要来得小一些。
只见小厨房里灯火通明,冉碧心挽起了窄袖,立于摆满各式膳料的长案前,和着面,揉起面团,再将面团搓成细长条状,然后用面刀截成一寸寸的小段。
她手势娴熟地给这些小段掐成猫耳朵状,一个又一个,整齐俐落,落进煮沸了开水的大锅里。
另一侧灶上,烹着香味熏人的姜辣鱼羹,羹里放了三条去了骨跟刺的鲜鱼,以及蒜丝、姜片、葱苗、辣椒丝等等的辛香调料。
冉碧心拿起调羹,从鱼羹里勺了一口,吹凉之后放进嘴里,仔细品尝味道。
灯影打在她纤美的侧颜上,那一脸的专注,美眸烁烁有神,随着嘴里所尝的气味儿,缓缓绽开一朵笑花。
那朵笑花尽落缪容青眼底。
缪容青就伫立在厨房口,静静地望着,良久抽不开心神。
直至冉碧心忽有所感,转眸睐去,察觉他立于门口时,那双深沉如子夜的黑眸,这才缓慢地眨动一下。
“大人……”她方启嗓,便见他朝自己走来。
没料想到他会跟进这里,想起自己方才毫不设防,完全沉浸其中的模样,她一时心慌,纤手忽尔一松,漆碗随之落下。
漆碗里盛着刚刚勺起的沸汤,这下全往身上洒,还溅着了手臂。
“呀!”她痛呼一声,随即缩起烫红的手臂。
缪容青面无表情的凑近,一把扯过她的手臂,低垂美眸仔细检视。
冉碧心压抑许久的那把火,霎时烧光了理智,彻底炸开了锅。
她秀眉横竖,顾不得矜持什么的,娇斥:“大人这是在做什么?本宫知你位高权重,背后有皇太后撑腰,前面又有庞大的缪氏亲族帮衬,大梁皇城像是成了大人自个儿家,过去七皇子住的庆和宫也成了你在宫中的住所,什么都让你给拿了,你还想非礼皇帝的妃子不成?”
缪容青闻言,非但没放开她,反而抬眸斜睐,面色古怪的问道:“你怎会知道七皇子住在庆和宫?”
“本宫当然知道——”话声倏止,冉碧心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漏嘴。
“七皇子已经死了二十多年,龙椅上的皇帝亦已换过两人,当值的宫人太监早已不是过去那一批,你是从何得知的?”
缪容青目光凛冽地直视着她,握在她腕上的大手,随着每句问话,寸寸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