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同意纳她为妾?”孙柔嘉追问:“究竟受了她什么威胁?”
“她说,她能救你出宫。”苏笃君道,“我本来不相信,直到她发现了孙大人的尸身……”
“我现在已经出宫了,”孙柔嘉凝视着他,“你还甘愿受制于她吗?”
小暖此举太过卑鄙了,她实在不愿苏笃君为了救她,而不得不被小暖拿捏在手里。
“我总觉得,她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苏笃君道,“她说,她手里还有把柄,能威胁你一辈子的把柄。”
“她还能有什么把柄?我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孙柔嘉一怔,“她是讹你的吧?”
“不知道,”苏笃君摇头,“我不敢冒险。”
饼去无论何时,他都那般坚定。这一刻,孙柔嘉却在他眼里看到了无措。
看来,他真的束手无策了。
就因为太在乎她,所以他判若两人,从前遇事向来懂得利用雷霆手段,但这一次却显得战战兢兢。
“所以,你真打算纳她为妾?”孙柔嘉追问道。
“纳就纳吧。”苏笃君忽然叹了一口气。
“什么?”她眉心一紧,“你再说一遍!”
“纳个妾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苏笃君道,“就算现在不纳,婚后说不定姑母也会劝我纳妾,男人纳妾再寻常不过,不为情爱,只为子嗣繁衍。”
他真的这样想吗?
曾几何时,她以为他与她想法是一致的,会对爱情忠诚不二。然而,这一刻他却说出这样一番话,就算他对小暖并无情爱,一段婚姻里本就容不下第三人,这是她的底线。
孙柔嘉垂眸,眼底不由泛起泪花,心中一阵绞痛,喉间酸涩泛苦。
“怎么了?”他瞧着她痛苦的模样,“从前,你不是也说,不反对我纳妾吗?甚至是平妻,也可以吗?”
从前……呵,从前她哪里对他有过什么奢望,那时她以为他心里没有她,所以大度忍让。
可现在,尝过了两情相悦的甜蜜,一心一意的美满,她还能回到从前吗?
“倘若并非受小暖的威胁,倘若是别的女子,倘若我婚后没有子嗣……”孙柔嘉假设道,“你也会纳妾吗?”
他沉默,似乎难以回答。
若说是,他知道她会伤心,若说不会,他也说不出口……他不愿意骗她。
孙柔嘉的泪水霎时决堤而出,一串串落下来。
被人陷害,被人威胁,都不是什么伤心事,此刻要面对的问题才真的令她绝望。
她真能忍受吗?在漫长的后半生,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每一天,当他不在她身侧,她就会猜疑、嫉妒、怨忿……她讨厌那样的日子,也讨厌那样的自己。
但要她宽容的接受一切,消化所有,她似乎也没那么大度。
若是放弃苏笃君呢?
可不嫁他,她这辈子又能嫁给谁?
不嫁自己真心所爱,去嫁给旁人吗?这样,她也不会甘心。
孙柔嘉上前一步,忽然拥住苏笃君,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
他一怔,显然没料到她竟会如此。
他以为她会生气,会转身而去,但她却反而靠近,双手环抱住他的腰间,一副柔软无骨的模样。
她这模样,着实让他垂怜,但也让他有些不解。
饼了很久很久,他方才明白——原来,她是哭了,又不愿意让他看到她的失态,所以才埋在他胸口哭。
他的衣襟湿了一片,被她的泪水浸染,彷佛悲伤也浸透了他的胸口。
“好,那就纳了小暖吧,”良久,她终于沙哑地道,“我尝试一下……如何与她相处。”
她能阻止什么?什么也阻止不了。
没有小暖,日后还会有别人,她该做的是清醒地领悟自己身在何处,这里的男子,向来都是三妻四妾的。
她能改变这根深柢固的思维吗?答案是没办法,她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本事,去做以卵击石的事。
她唯有顺从,这是留在他身边唯一能呈现的态度,在她不愿意失去他的情况下。
可是,她的爱情呢?她从小到大向往的爱情呢?
这一刻,她心中关于爱情所有美妙的幻想都化为了泡沫。
童话里,人鱼公主死亡的那天清晨,大海上漂起了白色的泡沫。
她只是穿越了时空,并非活在童话里,而且就算是童话,也是有悲剧的。
孙柔嘉很不愿意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膳。
自从孙仲尧死后,晚膳就成为了最沉闷的事,一家人都沉着脸,谁也不说一句话,有时候吃着吃着,还会有人落下泪来。
悲伤的气氛是会传染的,一有人哭,其他人都难以下咽。
今日,一如既往。
不过,小暖不在,说是在厨房炖汤,倒是桑夫人开口说话了。
“有一件事,昨日我与鞠妹妹商量过了,”桑夫人道,“今后大概都会在京城定居,染川那边的产业,就将它变卖了吧。”
孙柔嘉怔了一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话似乎是在对她讲的。
也对,孙仲尧不在染川为官,他们也没必要再回到那个地方去了。
“染川城里还有一些店铺,”孙柔嘉答道,“等我回去,将它们处理了吧。”
“你这几日就找个时间动身,回去打理吧。”桑夫人道,“家里出了丧事,你要守孝,跟苏家的婚事也得暂时搁置了。”
按习俗,至少丧期之内,她不能婚嫁。
“不过,小暖并非我们家的人,”桑夫人又补充道:“她和苏姑爷的事,却可以早早着手办。”
孙柔嘉怔住,没料到,桑夫人其实另有深意。
名义上是让她守孝,却忙不迭地把小暖嫁过去苏家,桑夫人也是个会打算盘的。
“姊姊,”一旁的鞠夫人听不下去,帮忙道:“小暖的事也不必急吧?还得看苏公子的意思。”
“既写了婚书,又没什么妨碍,为何不早早把好事办了?”桑夫人却执拗道,“也不能因为咱们家而耽误了小暖。”
鞠夫人看了孙柔嘉一眼,彷佛充满了同情。
孙廷毓蹙了蹙眉,也觉得桑夫人的提议不太妥当。
“笃君哥哥的事,他自有主张,”他开口道:“太太,也不能因为小暖恨嫁,就催着别人吧?”
桑夫人脸色一变,愠怒道:“好,此事暂且不提。现在老爷去世,家产是不是也该分一分了?”
“家产?”鞠夫人不解,“姊姊,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有个儿子,我呢,也算有两个女儿。”桑夫人道,“从前老爷在时,一切由老爷做主,现下既然由我们两个做主,那就该好好分一分,也担起个人的责任。”
“姊姊,你这话不太恰当,”鞠夫人道:“我是有个儿子,可你也只有一个女儿。”
“小暖也有可能是我失散的女儿,”桑夫人道,“凭她腕上的红痣,谁敢说不是?”
“但谁又敢说一定是?”鞠夫人反驳,“要论起来,我们这一房只承认孙家只有一位小姐,便是柔嘉!”
“妹妹,你以为我是图谋多分些家产,所以说自己有两个女儿?”桑夫人道:“其实,我是在帮你啊。”
“姊姊这话就更奇怪了,”鞠夫人蹙眉道,“帮我?难道我们这一房有指望多分一些家产吗?”
“如今商铺都是柔嘉在打理,若分了家,廷毓也就落了下风,”桑夫人道,“我主张各人有名的归属,也算是给廷毓争取一个当家的权力,妹妹,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鞠夫人一时无语,只转身看着孙柔嘉,彷佛希望她能说几句话。
呵,看来,从古至今,但凡牵涉到财产,没有哪家是会和睦的,孙柔嘉叹了一口气。
“父亲临终前,既然把商铺都交给了我,”孙柔嘉开口道,“有些事情,我可不会因为怕别人说三道四,就卸了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