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不是什么挚友,而是早已心存嫉妒吧?”孙柔嘉进一步推测,“又或者,是太过刚正清廉之人,所以容不得做假?”
她很想把此事弄个明白,否则这么难得的隐逸坛盛会就此绝迹,实在可惜可叹。
况且,还会连累苏笃君……
想到这里,她一顿,奇怪了,她与苏笃君不过泛泛之交,用不着为了他担忧,但此刻心中却有一股感慨之感,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帮帮他。
因为廷毓吗?呵,她还想拆散两人呢,怎么这会儿竟为苏笃君焦急?孙柔嘉发现,她这突兀的心思,连她自己也不懂得。
第四章 劝说苏笃君
苏笃君的官舍里,藏书颇为丰富,孙柔嘉借了好几册,都是关于萧国官阶仪制、风土民情的,挑灯夜读,恶补知识,以免自己言行中露出破绽。
这晚,她依旧读书到子时,丫鬟来给她送宵夜,不过,这丫鬟却非小映。
“孙小姐,公子吩咐厨房炖了燕窝粥,是上好的血燕,公子还说了,孙小姐身子初愈,不宜熬夜,还请早些歇息才是。”来者,竟是苏笃君罚到她院中为婢的小暖。
孙柔嘉看着燕窝粥,总觉得此番话中另有弦外之音,眼前的丫头来意不简单。
“燕窝是女子喜食之物,难得苏公子没有家眷,却能备得这些。”孙柔嘉笑道。
“实不相瞒,这是公子特意为孙小姐备的,”小暖答道:“昨儿管家才采买的,说是近来血燕都送到京里去了,一般州郡很难购得。”
孙柔嘉细细打量小暖,这丫头谈吐得体,衣着也颇为雅致,一张小脸清秀婉约,模样甚是讨人喜欢。
“小暖,你跟随你家公子多久了?”孙柔嘉问道。
“奴婢自幼就跟随公子了。”小暖道。
“自幼?”孙柔嘉惊讶,“你父母怎么舍得?”
小暖回道:“奴婢没有父母,是人贩子把我卖到苏府,幸得公子照拂,教我读书识字,衣食无忧。”
“哦,原来你的身世这般可怜,”孙柔嘉点头道,“你家公子为人甚好啊。”
难怪这丫头对苏笃君一往情深,不惜名节,主动投怀送抱……可惜苏笃君不解风情。
“隐逸坛的事,想来你也听说了,”孙柔嘉觉得自己没必要与这样聪慧的丫头拐弯抹角,“你家公子最近有些艰难,我已托父亲去求皇上开恩,想来皇上圣明,此事应该也无大碍。”
她猜测,这燕窝就算不是苏笃君亲自打点,也是这府里的下人为他来讨好她的吧?
“多谢孙小姐,”小暖盈盈一拜,“不过……此事单有孙大人帮忙恐怕也无济于事,或许另有一人更能相助。”
“谁?”孙柔嘉好奇。
“慕容县主。”小暖抬阵,笃定地道。
孙柔嘉微怔。
“奴婢听闻,孙小姐与慕容县主交情颇深厚,”小暖恳切地请求,“还请孙小姐去求一求县主……”
孙柔嘉为难地道:“县主虽身分高贵,但毕竟也只是一个闺阁女子,朝中大事,岂有县主能说得上话的道理?”
“孙小姐有所不知……”小暖犹豫片刻,又道:“这位县主上次与我家公子发生争执,她临走之前,扬言要给公子颜色瞧,而她回京没多久,陈举人便被举报抄袭,这其中关联实在蹊跷。”
“你是说,这举报之事,可能是慕容县主暗中所为?”孙柔嘉蹙眉。
“奴婢不敢,”小暖低下头,“奴婢妄自猜测而已,但如今多一计总好过少一计,还请孙小姐替公子求求情。”
这慕容县主爱慕苏笃君竟至如此地步吗?求爱不成便心生报复之意,暗中陷害于他?孙柔嘉只叹自己不是真正的孙柔嘉,对这位县主连一知半解也没有,此时此刻,诸多谜团如迷雾笼罩,她却只能袖手旁观。
“说来也不能全怪慕容县主,”孙柔嘉旁敲侧击地道,“你家公子也是奇人,为何一直不肯娶妻呢?县主垂青于他,这是天大的福气啊,他全然不领情,难怪县主会羞愤。”小暖抿了抿唇,一时间答不上话。
“就算他不急着娶妻,纳一两个妾也是成年男子的常事吧?”孙柔嘉继续道,“怪就怪在苏公子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比如像小暖你这般可人的女子,长侍左右他都不曾动心,实在令人费解啊。”
小暖连忙道,“我家公子或许有隐情,只是不足为旁人道。这些年来,为着婚娶之事饱受非议,但公子不改初衷,我们当下人的也很是为他着急。”
“他该会不真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吧?”孙柔嘉轻轻挑眉试探道。
“哪般?”小暖一时没反应过来。
“断袖之癖。”孙柔嘉低语道。
“啊?”小暖瞠目,随后慌乱摆手,“孙小姐可不能瞎传,我家公子正正经经的,哪里会如此啊!”
“那就不合常理了,”孙柔嘉叹一口气,“既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你家公子要怎样呢?”
小暖不知所措,茫然地发怔。
“小暖,你且回去歇着吧,”孙柔嘉道:“此事得从长计议,不过,我倒想先与你家公子好好聊一聊。”
这位苏笃君,从她在家养病时就一直听闻他的事,此刻,她已经居住在他府中,甚至就在近在眼前了,但她依然觉得他仍是一个传说中的人。
他的面目如此清晰,然而他的心思作为却让人琢磨不透,比如他为何一再拒婚,真是匪夷所思,恐怕连孙廷毓也未必了解他。
孙柔嘉觉得,或许能相助他的法子,其实就在他自己身上。
她对他,充满了好奇。
苏笃君的书斋是个十分幽静的所在,每逢下午,昏黄光线从纱窗透射进来,照在书架的间隙,木头和纸张发出淡淡的香气,给人一种沉静之感。
这些日子,孙柔嘉得以随意出入此处,她亦喜欢在这里待上一个下午,翻翻书册,喝喝清茶,有时会闭眼打个盹儿,反正除了苏笃君外无人来此,而白天苏笃君忙于公务,也不会回来。
然而,这一日,他却意外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孙小姐。”
她手上拿着一本关于断袖之癖的野史趣闻,正看得高兴,他冷不防站在门侧唤她,惊得她往后一退,撞得书架子摇摇晃晃的。
“苏、苏公子……”孙柔嘉清了清嗓子,生怕自己失仪,手上的书也不知该往哪儿藏,幸好古代衣袖宽大,还可遮挡书名。
“苏公子今日县衙无事吗?”她问道。
“今日清闲,”苏笃君笑道,“来找一本书看,想不到孙小姐也在这里。”
“你这书斋甚是雅致,”孙柔嘉浅笑,“对了,还得多谢苏公子赠的血燕。”
“血燕?”他一怔,随即明了道:“哦,下人们去采买的,难为他们费心了。”
“公子的下人都很忠心,”孙柔嘉意味深长地道,“这些日子,他们为了公子万般担忧,着实难为他们了。”
苏笃君回应,“有时他们太过紧张,其实也无此必要。世间万事,随遇而安即可,太过操心也是白费。”
呵,这小子也太淡定了,亏得别人为他四处奔走,他这个主子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就算是我也觉得可惜了。”孙柔嘉索性道。
“可惜什么?”苏笃君一时不解。
“隐逸坛。”孙柔嘉直言道,“停了岂不可惜?”
苏笃君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异样,不过,这丝异样不过微微涟漪而已,转瞬就消失。
“世间万事,有始必有终。”他答道,“佛说,成、住、坏、空,常态矣。”
孙柔嘉皱眉反驳,“小女子以为,这隐逸坛远远还没到空亡之时,稍微挽救,或许还能成就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