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苗不愧是服侍霓悦悦多年的大丫鬟,虽然不知道小娘子要做什么,可看她面色郑重,加上这段日子小娘子所作所为已渐渐在她们心目中建立了威严,她连呼吸也轻了起来,点点头,迅速利落的出去,召集了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分配好巡视的区块,这才又回到霓悦悦身边。
这时已是暮色四合,视线并不是太好,婆子们搜索过一遍后回来禀报说并未发现什么奇怪的事物,霓悦悦听完便让她们散了。
“是我睡糊涂了。”也许是她太草木皆兵了,重生回来,她总是提高了警觉心在过日子。
她很快把这件小事放下,夏日的日头长,但是霓府天色一暗,很快就掌灯,霓悦悦用过晚膳,按例看了会儿书,又领着紫苗在开满夏花,满是馥郁芬芳的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
霓府的奇花异草不少,一年四季总有赏不完的花景,她喜欢这个家,希望它一直都屹立不揺的存在着,替他们一家人遮风避雨,陪着他们经历时间的嬗递,看遍春花秋月夏阳冬雪,直到老去。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哪知道还在长个子的身子一碰到床就睡死了。
她自己也有感觉,这一世,她吃得多,身体动得多,脑子也转得多,因此只要一碰到枕头,很快就能入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个激灵,她蓦地醒来,听见了窸窣的声响,外头唧唧的虫鸣因为这样被打断,过了片刻才又恢复。
她心神一凛,不动声色的掀开了蚕丝凉被,弯身拎起绣花鞋,银苗她们睡在外室,她只要动作轻盈些是不会吵醒她们的。
她胆子大,因为她知道这里是仙鹤坊霓相府,可不是什么穷街陋巷里的破落院子,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就算真有个什么万一,她随便一喊,就会有人出现,又或许只是一只迷路的雀鸟罢了,所以她根本没在怕。
一出了外室她才穿上绣鞋,接着轻手轻脚的从檐廊出去,穿过宝瓶门和夏荷开得正艳的陶瓷大缸,便是她房间外的一块畸零地,上头沿着墙根种了许多攀藤植物。
如果是偷儿,她正好来个瓮中捉鳖,不过回头她得让人多加戒备才行,如果连个偷儿都能模进相府,这些护卫也太丢人了。
然而她这一眼望去,只见墙根处躺着个黑乎乎的身影,看似半点声息也无,她又靠近两步,这一靠近,她以为晕死过去的人却霍然睁开一双黑黝黝、冷森森的黑眸。
一个全然陌生的年轻男人突兀的出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黑衣早被鲜血染透,浓郁的血腥味直冲鼻间,他手上一翻,露出一把亮晃晃的刀。
那戒备的模样,彷佛只要她再上前一步,就会血溅当场。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皱眉问道。
他似乎只剩一口气,连回应的力气也没有,看了霓悦悦一眼之后,双目一闭,人就晕了过去。
霓悦悦可为难了,虽然只剩一口气,但到底是个大活人,一条人命摆在眼前,委实不好让他就这么死掉,可这么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院子的陌生人,又一身鲜血,怎么瞧都不像好事。
她很快把上夜的两个丫鬟找来,银苗和青苗都大吃一惊,小娘子的小院没声没息出现个大男人,这可是大事!
“别声张,先把人抬进去再说。”霓悦悦很是果断。
“小娘子,这是要抬去哪里?”青苗问道,这要是往小娘子的屋里抬,小娘子的声誉还要不要啊?
一旦追究下来,她们这些丫鬟可都月兑不了干系。
“小厨房的旁边不是有间柴房,先把人放那里。”霓悦悦挥手道。
看小娘子那有条不紊的表情,银苗也渐渐镇定了下来,三个小女子总算合力把人抬进小柴房,在灯光的照亮下,这才看出来他高鼻深目,象牙色的肤色,发色偏褐,和夏魏的子民很是不同。
“他不是本朝的人,是西夷国的人。”银苗常替霓悦悦出门办事,出入多了,也见过不少在市并做生意的西夷人,他们的共通点就是高鼻深目,大多身材高大,皮肤白哲,发色偏褐,和夏魏的子民不同,就算说着官话,也总带着一股腔调,两国之间虽然未曾交好,但一直有商贾来往互市。
霓悦悦对青苗说道:“去煮碗米粥来,等一下要是醒过来喂他吃,还有拿温水来,屋里放着的急救箱也顺便带过来。”
青苗转身就出了门。
第四章 神秘的不速之客(2)
“小娘子,他这模样,怕是要请大夫过来看才行。”银苗不忍的看他刚放下地没多久,流出的血就已经把身下的稻草染出一大片血渍了。
这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更别提大大大小几乎见骨的伤口,她看着都要眼晕了。
“现下要先处理他身上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先止住血再说。”霓悦悦已经撩起袖子,准备亲自动手。
一屋子都是女子,她也没想过要寄望谁,瞧自家丫鬟的脸色死白得很,人是她说要救的,真不成,那就她自己来吧!
相府不是没有驻宅大夫,但是一旦惊动府中的大夫,势必会惊动爹娘,要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藏着一个大男人,是有难度……
她还在沉吟该如何是好。
“五娘子,这事让婢子来吧!”略带苍老的嗓音响起,是焦嬷嬷。
“女乃娘!”霓悦悦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会子应该已经熟睡了的女乃娘。
“银苗,你知道保安堂的安大夫就住在咱们相府后头的牛尾巷吧?”焦嬷嬷很快掌控了局势。
银苗颔首。
“从角门出去。”焦嬷嬷道。
在她认知中,这种血腥的事情对霓悦悦来说根本不适宜,要叨念她嘛也不是时候,虽然不知道这陌生的男人是谁,但数人如救火,一刻也不能马虎。
所以,银苗一出去,霓悦悦很快就站到一旁去了。
要焦嬷嬷说,这还不够远,她一个小娘子,一屋子的血腥味就不说了,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可是五娘子见不得的,偏偏五娘子眉头只是皱了一下就杵在那不动了。
这是怕伤者没月兑离险境,还是压根对男女大防缺乏感觉?焦嬷嬷一时无暇细究。
青苗很快把水和放着一些急救药物的匣子带过来,“婢子把粥放在小火炉上温着,随时可以拿过来”
焦嬷嬷已经动手去月兑那男子的衣服。
男子精壮的身躯一暴露在空气中,霓悦悦这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帮不上忙,也不恰当,便模模鼻子出去了。
很快的,银苗领了保安堂的安大夫过来。
安大夫一刚开始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下人来请,看见往相府里走,发现更惊人的事实,可他是个见多识广的大夫,行医三十几年,他知道他要做的事就是闭紧自己的嘴,要是他还想在京城混一口饭吃的话。
那年轻男人昏睡了一夜,可喂他喝水就喝,喂他吃米粥也吃,脉息看着微弱,却持续不断,安大夫也说此人生命力强悍,虽然遍体鳞伤,但只要能吃能喝,就能活得下去。
既然能吃能喝,霓悦悦也就不再往小柴房去,焦嬷嬷那一万个不同意的眼神,可比百万大军都有用。
而且她还说有她照料着,五娘子有什么不放心的?
于是,霓悦悦带着昨日就该交给先生的功课,去了已经缺席一天的课堂。
庶姊们看见她的眼神里全都是失望,这是希望她继续缺席下去吗?先生倒是和气的问她身子可好一点了?要是还不舒服,不必急着来上课。
所有的关心与冷淡她一概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