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峻赫推开门,就见屋外阳光普照,夏小姐捧高托盘,灿烂一笑。
“登愣——葱烤鲫鱼。”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说到要做到,她没忘记。
因为太意外,张峻赫罕见地呆住了。
还以为她被挑衅后会避开他,谁知她竟然……
“你不是要吃葱烤鲫鱼?就是这个啊,拿去。”她对他道。
“老灰阿”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看吧,的女人正在勾引邪恶的坏人,物以类聚。
见她笑容可掬地站在他这边,张峻赫的心脏像被掐住。他看向那边石阶上的老邻居们,那些爱批评他的、讲他是非的、猜他是变态的全看着这一幕,她此举无异是公然背叛他们,与他交好。
这女人实在……比他更不可预测啊!
“喂,我手好酸,再站下去菜就冷了,你不吃吗?”夏莼美用手肘顶开他,端着托盘进屋。
张峻赫瞪向那群老人。
“老灰阿”们接收到他的目光,吓得立刻撤离。
于是,外头终于净空了。
***
地上铺着织毯,中央放了一张矮桌,他们隔桌对坐。
张峻赫用筷子戳一戳鱼肉,软度够;又捧起碟子闻一闻,味道也对。
夏莼美双手托着脸,等他评监。
终于,他挟起一块鱼肉放在白饭上,扒入嘴里——
鱼骨酥软,入口即化,入口先甜再咸后酸,他咀嚼后吞下,竖起拇指。
“厉害。”就是这味道,甜却不腻,真功夫也。
“废话,我是厨师啊!”她得意,绝不告诉他此刻家中厨房有一锅煮坏的鱼。这是她初次试做这道功夫菜,为了这道菜,清晨就到市区大市场挑选带卵鲫鱼,还要先将鱼儿泡醋,让骨头软化,过程费工,除了要泡要炸,最后还要用细火慢煨,从早忙到午间,重煮了三回才抓住诀窍。
此时见他称赞,她太有成就感,连苦都忘了,一直笑咪咪。
张峻赫吃着饭,除了甜咸的菜肴香,还隐约闻到某种类似花草的芬芳,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他暗自奇怪,蔚师做菜免不了沾染油渍及各种葱蒜味,通常做完饭菜,掌厨的人头发油、皮肤腻,身体混着各种烟熏炒炸味和汗水,可夏莼美坐在那儿看他吃饭,身上罩着一件宽领的粉黄T恤,微鬈的发干净蓬松,脸色明亮洁净,还散发芬芳的花草味,再衬着一脸笑意,还有饱满如月的额……
他虽不动声色,体内却骚动着,有股冲动想把她按倒在地,沉重而彻底地浸润在那片香软柔美里……
殊不知教张峻赫暗自惊艳的花草香,亦是夏莼美最爱的气味啊!
身为厨师,免不了要跟厨房各种气味作伴,因此她最注重清洁,每次做完饭菜、大汗淋漓后,最享受的就是洗个香喷喷的澡,好过瘾。
对凡事讲究实用的夏莼美而言,早已试过无数种沐浴乳,最后唯一钟爱的,是一颗七十元、有帆船标志的印度草本皂“Medimix”,尤其是深绿色经典款,洗发、洗脸、洗身体,洗净力超强,香气天然又持久,洗完后皮肤清爽。
它的气味让嗅觉好过狗的她只要一闻到就心花怒放,感觉很疗愈。
而她这会儿在张峻赫眼中,亦是如花般疗愈的存在。
当她托着脸、笑咪咪看他吃饭,或倾斜身子和他说话时,宽大衣领会因她移动而微露半个肩头,这不经意的性感也教他心花怒放。
“你为什么想吃这个?”她问张峻赫。
“好吃啊,这菜也不是那么容易吃到。”这是去世的养父最拿手的菜,不过他没说。
“既然爱吃,可以学着做。”
“如果都自己煮,大家还要厨师干么?”
也是。她笑了,看他慢条斯理地吃光鱼肉和白饭,享用完毕后,他从长椅底下拉出一只灰色小炭炉,又到蔚房拎出一只铁壶。
铁壶老旧,伤处颇多,壶面布满凹痕,别有一番古意。
“喝茶吧。”他在炉内置炭,生火,搁上铁壶,接着又探至窗外,扭开屋墙嵌着的水管。
“你家水管装在这里?”
“嗯,是山泉水,从上头山壁拉管线过来的,用山泉水泡茶最好。”他屋外窗下、厨房后院、厕所里头都是自己架水管的。
岂有此理,我家都没有。夏莼美好嫉妒。
他家处处有惊喜,她见他又拉开书桌抽屉,拿出手掌大小的迷你茶壶,壶身是暗赭色,油亮亮的。
“这个漂亮。”她惊叹。
“当然,养很久了。”
“这也要养吗?”说得好像宠物一样。
“养过的茶壶拿来泡茶,滋味最好。”
“哦……”夏莼美微笑。他这人深藏不露,如有十八般武艺,既能当坐骑,又会治筋骨,甚至懂茶艺,真乃山中破烂处一朵奇葩也。
他再拿出装茶的铁罐,倾入茶叶,浇灌沸水,顿时香气四溢。
“这茶壶是怎么养的?”
“很多方式,有的用茶水养,有的用干布擦,像这样泡茶时趁着壶热,先用湿布揩过,再像这样用干布擦拭,久了茶壶自亮。”
夏莼美瞧得兴致盎然。这小陶壶就这么被养得熠熠油亮,被爱过的物件,自带独特气质。
“我懂,就像我也养锅。”她点头。搬家时啥都能舍弃,就她常用的铸铁锅们全部扛来。
茶泡好了,一人一杯。
“这是乌龙茶。”他道。
“很香。”茶水漫齿间,咽了暖肚月复,霎时她神清气爽,昏沉顿散。“我之前都买饮料店的茶。”香也是香,但没这种瞬醒的感动。
第8章(2)
窗外有阳光,屋内有茶香,多惬意。
他们隔桌泡茶,茶烟袅袅,从屋顶瓦片间降下一束光,日光染黄地面。
“如果下雨怎么办?”夏莼美指了指上头的裂缝。
张峻赫指了指靠墙的大伞。
“你在家撑伞?”
他赏她一颗白眼,拿伞饼来示范给她看。
首先打开铝梯架好,站上去,将伞柄穿过砖瓦缝隙,再按下开关。伞张开,遮去,目光,他松手,伞面就这样挂在屋顶上,遮阳也能遮雨。
“太妙了!”夏莼美拍手叫好。“你也太强了!”
“有没有这么好笑?”瞧她乐得直笑,他都不知道自己很有娱乐效果。
“这办法谁想的?”
他指着自己那张酷酷的脸,惹得夏莼美又大笑。
“你真逗。”
“小心,笑这么大声大家都听见了。”
“有关系吗?”
“大家会知道你待在坏人家里多高兴。”
“然后又会被那样讲吗?”她啜了口茶。“我长这么普通,结果大家都好恭维我,怀疑我是的女人。”
这回换他笑了。
有一点他们很像,就是不介意开自己玩笑,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这次怎么没怀疑我?应该听到不少关于我的事吧?”他困惑,爱嘴碎的老人们他可没少得罪。
“嗯,我认真想过,杀猫的不是你。”她搓着双掌间的小茶杯。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她决定信任他。
他沉默了。
她又道:“我不要再听谁讲的了,听到我都糊涂了,我要自己观察。”
“所以这是你观察后的结论?凶手不是我?”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但经过多次相处,她不觉得他有传闻中可怕。“我觉得不是你。”
“所以到底是不是我?”
她笑咪咪。“不是你。我分析过,如果是你的话,就不会帮我通排水孔,然后让我发现猫的尸体。我决定不要听别人说的了,都不准啦!像住巷口的陈阿公也说住他后面的春生嫂会偷他家东西,手脚不干净,可是过几天我看他又跟春生嫂在院子里聊天,看起来感情很好。这些‘老灰阿’讲话都好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