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绮雯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旁发,面对那扇近在咫尺的顾家大门,深深地吸了口气。
就是清楚顾思朝的打算,她才不能如了他的意,她绝对让自己打起精神,不让爹替她担心,不让任何人觉得她过得不好!
现在顾思朝的房子是以前她庄家的房子,他遣走了所有下人,重新请人,又将房子彻底修缮,变成他想要的样子,如今已成为玲珑玉行主人的他,就是要住在这个曾经是庄府的房子里,这也是为了要给她难堪。
这里是她的家,却又不是她的家,在这个家里她是小姐,又什么都不是。
“哎呦!小姐你可回来了!”门房的赵大爷看到她回来,忙小跑着追了出来,“今天怎么这么晚啊,不会是去别处乱逛了吧!”
“没有啊,是小倩让我顺便帮她买些胭脂回来,我路过西街,就稍微耽搁了一下。”为了证明,庄绮雯拿出胭脂盒给赵大爷看。
“小倩?那个死丫头!也不想想如果爷发现你回来晚了,被怪罪的人可是我!”赵大爷催促道,“好了好了,爷交待过每月你只能去看你爹,不要去其他的地方,不要做其他的事,见不到你回来,我都要急死了!”
“好,我下次一定注意。”庄绮雯收起那胭脂盒,顺从地点头。
“那快进去吧!罢才爷的朋友来了,厨房正备着晚饭,估计马上就要找人叫你了!”
一听有客人来,庄绮雯也不耽搁,进门后直接朝着后院的方向走,经过后院后再往后走,走到供下人居住的地方,在那里有间独立的小小院落,很微妙地和下人的居住区划开,这个小院是房子再修缮时,顾思朝特地吩咐人为她建的。
简单地换了下衣服,一出门就撞上了小倩。
“小姐,爷在旁屋招待客人,叫你赶快过去呢!”
“好,我已经准备好了。”
小倩拦住她,“不行不行,爷吩咐你穿水粉的衣裳!”
庄绮雯低头看自己刚换的浅绿衣裙,又转身回房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件出来,顺便把要给小倩的胭脂也拿了出来。
小倩打开胭脂盒一看,眉毛不满地皱了起来,“怎么是这种颜色的!太艳了啦,我不是说要指甲的那种粉色才行,这个还你,我不要!”
“那下次给你买再浅些的。”
“那不是要等到下个月了,才不要,我还是找帐房的小孙吧!”小倩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身催促她道:“快点啦!先说好,爷要责怪下来,你可不许把我扯进去,明明是你自己动作太慢,买个粉都要用这么久!”
她又没用过脂粉,怎么知道指甲粉是哪种粉?看起来明明都差不多!庄绮雯暗叹了口气,跟小倩到了旁屋,屋里桌上的饭菜已经上齐,桌旁一圈男男女女见她来了,都暂时停下筷子,这其中有的面孔见过,有的是第一次见。
“怎么这么久才到,没见这么多人在等着吗?”低沉的嗓音来自圆桌的主座,圆桌的座位本不分主次,但只要一眼望去,就能知道这一桌子人里,哪个才是主人。
彼思朝坐在主位上,脸上不露半点情绪,冷漠地盯着她这个迟到的人,不知为什么,不管他坐在哪里,明明是圆桌,但绝不可能是他拱着别人,他永远都是一桌人里最醒目,最给人压力的那一个。
也许这就是他年纪轻轻就成了玲珑玉行的主人,而又没任何人有过一句微词的原因。
自小不同于常人的经历让他过早成熟,早已经超出了他的真实年龄,就算周围全是一些长辈,也永远只有别人听他吩咐的份。
他的身边是素有京城第一歌姬之称的于苗苗,身着一袭水粉的衣裙,状似无意地倚着顾思朝,对她巧笑如花。
庄绮雯见惯了这种场面,只在心里暗自叫了声倒楣,语音平缓顺从地答道:“刚从外面回来,怕一身晦气坏了兄长的雅兴,就稍微梳洗了一下。”
“哦?”顾思朝眯起眼来,“这么说我倒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叫你换件粉色的衣服,结果你穿了件红的来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粉色的衣服。”
所谓美人配英雄,像顾思朝这样的抢手男人,身边从来都没断过女人,但他好像只对花房中的鸳鸳燕燕情有独钟,这四年来京城有名的歌姬舞姬,几乎都曾是他的红颜知己,这其中于苗苗跟他的时间最长,也是他最宠爱的一个。
但顾思朝身边的红粉知己换了一个又一个,有项规定却是始终如一的,就是不管在他身边的那个是谁,只要有公开的场合,另一边所在的人一定是她,而且她必须穿成和歌姬一样颜色的衣裳出席。
左边是青楼红颜,右边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女人穿着差不多的衣裳,而对方容貌一定是胜过她好几成。
她知道,这也是顾思朝的一点小小的恶趣味,可这样四年下来,她早就已经对这种小花招疲软了,也毫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如果他们要拿她跟歌姬去比那就比好了,只有顾思朝一人仍对此乐此不疲。
“爷您也真是的,怎么不给顾小姐多备几件合适的衣裳呢!”于苗苗往顾思朝身上一靠,很不平地娇嗔道:“您只要把给我买的衣服分一点点给顾小姐,都够她穿上一整年的啦,何至于在众人面前闹得这么尴尬,她这件衣裳我都见她穿过三回了!”
彼思朝拍拍她艳丽的小脸,淡淡笑了下,引得于苗苗一阵低笑,那风情万种又我见犹怜,娇滴滴的样子,叫一桌人都看傻了。
“过来。”他看向庄绮雯的目光永远是冰冷的。
庄绮雯已经习惯了,乖乖绕过圆桌,坐在于苗苗的另一边。
“让大家见笑了。”顾思朝对一桌人说。
“哪里哪里,原来这位就是顾大小姐啊,总算有缘得以一见。”一些没见过的生面孔客气着,眼珠子则一直绕着庄绮雯打转,“顾小姐也出落成大姑娘了,顾爷你这些年多费心了。”
庄绮雯的拳头默默地攥了起来。
这种话里有话的言论,虽然这些年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但不管再听多少次,她怕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她可以忍受顾思朝给她的一切屈辱,但唯独这点,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铭刻在心底。
“都是一家人,讲这些做什么,是不是?雯雯。”庄绮雯心头一震,没有作声。
一桌子人讨论起共同的话题,无非是玉器、玉饰之类,这期间她是不允许插嘴的,于苗苗负责给顾思朝倒酒,而她连给人倒酒的资格都没有,如果她不出现就不开席,而她出现了又当没她这个人,偶尔有人谈论起她,话题也很自然地带到她爹管理玉行时的事,无非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
在这个饭桌上,庄绮雯不知听过多少她爹以前做过的错事,她想不出那个和蔼可亲的爹背地里都做些什么,告诉她“买卖不分大小,诚信为先”的人是爹,她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些人口中那个唯利是图、巴结权贵的人,也是她爹。
是不是顾思朝串通了那些人,编些莫须有的事来抹黑庄家给她难堪呢?曾经她也这么想过,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顾思朝一定是个心思更阴沉上数倍的人。
但他不是的,这些年经过她的观察,看着顾思朝把摇摇欲坠的玲珑玉行,慢慢扶起引回正路,挽回信誉的同时甚至比之前更好。
因为顾思朝出门也要她陪在左右,她不能骗自己眼前所见只是假相,那些对玲珑玉行的赞誉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只是普通的玉商或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