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说了:“你说过,伏云卿从不负人,可是,你、却、负、了、我。”五个字,锋利如刃,狠狠穿过她脑中,谴责着她的心,一时剧痛难忍,不是手臂旧伤,却是自月复间直窜而出,猛然一口鲜血涌过喉头,溅了他一身。
眼前彷佛让人盖下一层黑纱,她张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了!当她意识往外飘忽远去之际,她依稀听见像是他怒极咆哮,伴随浓重香气往她身上缠绕——
“伏云卿你听好。别忘了!你的性命已经允给了我,是死是活都得由我决定!我不准你逃躲、不准你失信!我没那么容易让你死,绝不许你死……”
第11章(1)
遍地失火,赤红烈焰染满天与地,所有人全让炽热的烈烈火舌困住,唯一能动的,只有伏云卿。她拚命救出所有人,可到最后,却剩下她被困火场逃不出去。无论她怎么大喊,也没人对她伸出援手。哥哥们都离她好远,谁也帮不了她。
“一次次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保住其他人,这么做……你开心了?”
令她难受的清亮嗓音从她身后传来,含怒带怨地指责,教她不敢回头。火烧上了身,无处不被烧灼得痛极,她只能蜷曲着身子,咬牙承受,直到被焚亡为止。
“你说过要依靠我,但你却不肯好妤呼唤我名字。从来是我追着你,我纠缠着你,而你却连回头瞧我一眼都吝啬得不肯给。是你负我、是你负了我!”
她动弹不得,她不是不想回头,她不能啊!就算她回头,也来不及了呀!她啜泣起来,颤抖着往前伸长了手,却是什么都抓不住。“救我……娘亲……六哥、七哥……救我,我好疼,好难受……十一哥,我没办法,我尽力了,我还是当不了好皇子……六哥,原谅我,我好想回去……”
“想都别想!我哪里都不会让你去!”强悍的怀抱几乎要将她揉进身子骨里。
她抱头痛哭。“原谅我,哥哥,我无颜见你们……我无法克制啊,明知他是敌人,我偏偏还是喜欢上他了!就算他不要我,我也想回去、我想回到他身边……”
不行,她走不动,她的心好疼,身子也好疼,谁来都好,杀了她让她解月兑吧!
“伏云卿!你心里藏多少话,为何不当面对我说?你给我醒来!你这家伙有种行编夭下,却没赡子承担后果吗?!你就算逃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辈子!你死不了、逃不了的,即便是阴曹地府,我也会把你拖出来——就算是阎王也别想护着你!”
她脑袋昏昏沉沉,好像听见身边有许多杂音来来去去,但都听不真切,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听见一道暴跳如雷的嘶吼时,她的心会被紧紧揪痛着……
他又失去自制了……他又为她失控了呢……别痛,别为她难过……
“对不起,杭煜,是我对不起你……”一口鲜血又随着剧痛自月复间窜出了喉。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安阳城中却不平静。
“王上!”丫头们尖叫着,拉开了坐在床沿、兀自紧搂着伏云卿的杭煜。
“王上,娘娘可怜地昏了七天,天天吐血,人都快不行啦,您别再骂她了!她迷了路,都让冷天给冻出病来了,您不快让她看大夫,真会出人命的!”
丫头们忙将杭煜请到一旁,把步履蹒跚的大夫推到床沿。“路大夫,娘娘就倚靠您啦!几个御医们都束手无策,换您试试,若治得好,可是大功一件啊!”
似乎是面貌有所残缺,用布巾层层包覆着脸、驼着背的海偻青年,毫不避讳地伸出疤痕处处的手臂,轻轻拉过昏迷不醒的王妃的纤白手腕。
布置仍旧十分喜气红艳的房间里,只有满满的沉默凝滞着,除了榻上人儿不时发出的申吟呓语痛苦低泣,听不见其它声音。
许久之后,眼见大夫将伏云卿的手放回暖被中,一旁的杭煜才冷冷问道:“她几日能醒?”
“那就要看王上的用心了。所需的药材名贵难寻啊。”名唤路清的大齐大夫叹了口气。“这不好治。她中毒时日太久,沁入骨髓,如今就算救得回来,也许会变成神智不清的痴儿,也许会变成右臂残缺的废人,这样王上也愿意吗?”
“朕只问你她几日会醒。”杭煜眉间盘旋着山雨欲来的阴霾。“朕张贴皇榜寻找名医,你揭了皇榜而来,不许你说办不到。”
路清只是静静一笑,面对杭煜的恫吓彷佛毫无惧色。“她……对王上重要吗?种种药材不容易收集,除了需要东丘仙药九阳返魂草七株以外,还需取得药引,这药引偏偏只存在大齐皇宫后苑中……很难取得。”
“你救人还需要废话吗?!大齐皇宫算什么!朕一样能讨来给她。九阳返魂草更简单,你要几株朕就给几株,这里若还不足,朕派急使回天领取。”杭煜眯了眼,额间青筋浮动。“你不行,朕就不信天下之大,找不到人能治她!”
“王上,草民没说不行。她运气好,草民凑巧师承大齐御医,刚从北方来,珍贵药材恰恰带在身边。不过,药材不能平白献给王上,它价值连城”
“黄金万两。”杭煜打断路清的罗嗦。“三天之内让她醒来。”
“王上,草民想要的不是银两。草民可以救人,但两件事希望王上答应。”
路清似乎正考虑着要趁机哄抬高价。“第一,王上看到了,草民模样丑陋,没法娶妻生子,希望王上能下旨,让草民自这城中任选一名年轻貌美的姑娘带走。”
杭煜毫不迟疑问道:“第二呢?”
“今夜让草民与王妃娘娘独处。”
杭煜微微拧眉,与冷然表情截然相反,语气极怒:“你!竟敢对她有非分之想?!她可是朕的王妃!”
路清陡然瞪大了眼睛,静默好一会儿才忍住笑意,缓缓开口:“王上,草民只是希望能安静地集中精神诊治她,不想老是有人在旁鬼吼鬼叫,这样本来能醒的,也会被吓得不敢醒了。”
杭煜一听,脸色更为铁青,拂袖转身便往屋外走,临行前只丢下一句:
“给你三天,治不好,你把头留下!”
迷蒙间,伏云卿听见了两道熟悉的歌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地来回交错着。一道温暖得令她怀念,一道却忽冷忽热得令她心疼。
对了——有人在等她吧——她想起来了,她还有事要做。她答应过,要与谁相会在城西——她欠他太多,这次她一定要守住承诺。
总是折腾她的痛楚稍退,彷佛能感受到晴朗温和的晨光照在她眼皮上,一时间,炫得让她张不开眼。她不自觉地缓缓举手想遮眼。“唔……”
“醒了!醒了醒了!娘娘睁眼了!路大夫,你是神医啊!”
听见丫头们聒噪的连连惊呼,伏云卿蹙起眉头,眼角余光扫过身旁人影。“你是——”话还没说完,像是活见鬼似,惊得杏眼圆睁,声音全梗在喉间出不来。
丫头们连忙上前,请开了床沿的人,扶着伏云卿虚软的身子坐起来。
“娘娘别怕,路清大夫是王上找来治娘娘昏睡病的。虽然模样不顶好看,但医术了得,是救了您的大恩人呢。说三天就三天,娘娘果然醒了。”
“路……清?”伏云卿狐疑地轻瞥一眼在一旁桌前温吞喝着茶的驼背青年,虽然他丑陋样貌让布巾层层覆住,她仍像不忍卒睹似地咬唇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对了,咱们得赶快告诉王上这个好消息。”一个丫头慌张地奔出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