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床沿,俯,执起她柔荑,轻轻烙下一吻。
她鼻头一皱,像沾上污物急急抽回手,冷道:“……我会谨记将军教诲。”
“在这里,我想你没那机会。”他平心静气继续追问:“那么……我该如何称呼姑娘才好?”
伏云卿俏脸一扬,丝毫不掩眸中鄙夷之色。“我听说东丘人极重礼仪,礼尚往来,问人名字,不先自报姓名?”
“杭煜。”满意地看着她因这两字而瞪大双眸,知道她心里有底。“该你了。”
“大齐人不时兴这种蠢规矩。”她撇过头,硬是不肯给答案、不让他称心。若能惹火他,让他一刀劈了她,她便能藏住所有秘密。
当年她原以为他只是天领守将……他确实没说他是谁,全是她推测错方向。
她思绪飞快流转。传闻中,东丘新帝可有弱点?性格如何不得而知,但听闻他治法严厉,部将一有差池便处以连坐,曾一剑砍了亲姑丈,一视同仁毫不留情。
“唉,又任性了。不都答应好好回话了吗?难道几千人性命你不在乎?”
“除非东丘王杭煜是言而无信的小人、出尔反尔的骗子。不都已承诺,我若出声,城内一人不伤?我说得够多了。”她试图踩上这男人的耐性底限。
王上九王兄容易被挑拨,动辄开鰂.这家伙怕也好不到哪儿去。想起王上行径,她便不自觉地恼怒,偏是要与眼前这人作对到底了。
“唉唉,我看若要你招出你同伙在哪儿、与重华王是何关系,你更不会答了。”他那可憎笑脸依旧恬雅迷人。
“行!你若执意不报姓名,那么就随我称呼吧。你唯一让我弄明白听得清楚的,只有你的声音,我就暂且唤你……唯音姑娘吧。”
“哼。”会理他才有鬼。她不置可否,随便他去。
“至于你的同伙,我想至少还有兰襄一人。她身手普通,腿上有伤,应还跑不远,躲在城里。”看出她眼中关切,他摇头轻笑。“不,无须我派人去捉,或许百姓们会乐意交出她以换取赏金。你认为,我该悬赏多少才适当?”
伏云卿不免焦急。兰襄若真那样遭到百姓们背弃,远比被士兵们捉走更令人心寒。这个男人……太懂得操弄人心了。
“王上……是打定主意不肯让安阳百姓安宁度日?”她咬牙切齿,不掩怨恨。
“全看你怎么做了。”注意到她的屈从,杭煜笑了开来。
“今儿个我兴致不错,收你人房倒也别有乐趣。可今后你得乖巧从命,忠心不二跟着我。”他伸手托起她俏脸,细细欣赏她倔强丽容。“你如何决定?”
“纠缠一名乡野姑娘,就是礼仪之邦一国之君的行径?啊,我险些忘了,传闻中的王上……与过去礼仪之邦的东丘先王们‘截然不同’呢。”
“鄕野姑娘?呵呵,一般姑娘在这局面,绝没那胆子屡次试图惹恼我的。何况,要我对面前的神秘美人不闻不问,我还不至于如此眼盲。无妨,今日你不答,早晚你还是要说的。”见她这次没躲开,杭煜不自觉地弯身往她脸蛋欺近。
“王上倒有自信。”她紧紧绞扭着双手,恨不得手中扭的是谁的脖子。
“你以为,朕,办不到?”他与方才戏弄她时不同,恢复了高傲身分,一面提醒她不可能与他对抗的事实,一面在她耳边柔声低语,充满试探意味地琢吻,一点一点落在她柔软白女敕的耳垂上。
“即使王上办得到,但,要我誓忠于你、出卖同伴,这等事——我办不到!”
伏云卿温顺地等到两人最为贴近一瞬间,一把抽出他腰间佩剑,随即往床外飞身扑去。早八百年前她就该这么做了。“横竖救不了所有人,那我便先走一步赔罪!”
“朕说过,即便你想死,也得看朕允不允!”他大步追上,在那锋锐刀刃切断她纤细颈项之前,一把握住利刃。
伏云卿看着他指掌间溢流出艳色血珠,沿着银色刀尖淌落,美眸惊愕睁圆,迟疑片刻,却让他伺机擒住右腕,一把夺回了剑。她指头伤疼,无法再反抗他。
“你——”她看向他波澜不兴的淡然神情,不懂他为何要救她。
“你担心么?”接下她的疑惑,他眉眼噙笑,彷佛指掌不曾受痛。
“谁会担心敌人死活!”她转开头,但眼角余光仍落在地面毛毯上、点点滴滴愈来愈多、令人怵目惊心的斑斑血迹。总觉得他伤得不轻。
“是你咎由自取。”
“是啊,全是朕自找的。谁让朕……舍不得。”最后三字随苦笑隐匿喉间。杭煜不为自己伤势动容,但见到她粉女敕玉颈上仍是泌出血丝,语气稍冷,笑意隐含薄怒。
“听说大齐女子个个惜颜如金,舍不得身上有哪处破相,一道疤痕也可能坏了良缘。可你臂上有未癒伤势,背上肩上也有数处伤疤,你不怕从此孤寂一生?”
“怎么……你这家伙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全看光了?!”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教伏云卿气昏了头、胀红了脸,难得骂人骂得如此不留余地。
“下流!无耻!龌龊!竟趁人之危!”而她是蠢蛋,竟有一瞬间替他担心!
第4章(2)
“你总算肯多说了点。”比起她动辄寻死寻活,他倒宁愿她气势汹汹地对着他寻仇。“咱们军中也有大夫的。怎么,怕让人瞧光了,嫁不了人?”
“我没打算嫁人,怕什么!既落入你手里,清白全毁,早已不配婚嫁,无需你不舍,要杀便杀,要用刑便用刑,随大王之意,何必罗嗦!”
“假若你已如此认定,或者朕真该让你试试清白全毁的滋味,免得你的指责师出无名。”察觉她意料外的纯真,他不免失笑。他早该想到,对她,他急不得。
“怎样的主子就会有怎样的底下人,你如此刚烈,想必是重华王身边的机要密探、心月复使女无疑……或是妾室?”问题到最后,还是绕回她身上。
“哼。王上脑中只有这些风花雪月的下流事?”她回以嘲讽冷笑。她必须装成一切都无动于衷,否则会让他轻易探查出她的弱点。
“没关系,你与重华王的关系,朕不问你,问兰襄好了。”
她的冷静又被他一语动摇。糟!在她昏睡这段期间,到底外头变化如何了?
“不,你甭心急,朕当然没抓到她;不过,你若还想寻死,请便。至于之后,朕怎么对付兰襄……”见她坐直身子,状似介意,却又咬唇按擦下,不免失笑。
“你既不在意、也不愿追问,朕又何必说?”
“你——”
杭想低头,略微抬手,目光眷恋地停在自己手臂上,喉间逸出低叹。
她睡着时,他盼着她醒;可等她醒了,他却又宁愿她继续留在睡梦中。矛盾。但,不想老是同她张牙舞爪怒目相视却又是真。无奈再叹。
“说到底,假若你一切行动是为了掩护同伴逃命,那……朕就准了你心愿。东门崩毁,马厩大火,窃走重华王印信,朕一概不追究。只要你别再寻死,留下来当朕宾客,朕不派追兵、不再追查其他人便是。你活着,便能保住所有人。”
“为什么?”为什么听来像是……像是杭煜退让了?伏云卿满是不解。东丘王杭煜不是、不是以治军严厉闻名吗?
“为什么吗……朕也想知道。”杭想最后长喟一声。
看着她的一脸困惑,他俯身将她拦腰抱起,趁她还来不及抗拒时,已将她送回榻上,替她盖上暖被;离去前,命人再送来一份药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