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脸上噙着笑,内心却仍是不解。
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像哪里怪怪的,可一时间,她又想不出是哪里怪,总而言之,罗氏那神情好像是他们不该回来。
“你、你……”罗氏吸了口气,挤出慈祥笑意。“你们回来了?”
“是呀,这一趟去得比较久,所以回来时特地来跟老夫人请安。”尹安羲笑眛眼说着,随即又问着柳芫,“娘子,不是说带了什么要给老夫人?”
“婆母,我们路经织造厂,顺便给婆母挑了些花样新颖的眉州锦,待会就给婆母送过来。”真是的,不都说了晚点再送过来,干么突然提起呢。
“老夫人,那是咱们的一点心意,算是我谢过老夫人的疼爱。”尹安羲模着胸口,意有所指地道。
“很好,两个乖孩子,不过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先回房歇着吧。”罗氏笑意不变地道,手中的六月雪却快要被她捏烂。
“是。”
待两人一走,罗氏脸色揪变,沉声道:“把三爷找来。”
“是。”如玉应了声,赶忙离去。
“二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回主屋的路上,柳芫忍不住问。
“没。”
“我觉得有。”嘴巴都快笑咧了,像是奸计得逞般快活,说没事她才不信。
“别胡思乱想了,何必自寻烦恼。”尹安羲噙着笑,掐掐她的颊。“去给我准备几样糕点吧,我饿了。”
柳芫啐了声,心想,晚一点她就去找彩衣探探近来府里有无发生什么事。
回府两三天,尹安羲终于甘愿去商行了,柳芫才找到空闲去找薛氏。
“你一回来就忙着替我张罗这些?”薛氏正喝着茶,见她提着食盒进屋,不禁打趣道,“到底要我怎么谢你才好?”
“是呀,你要怎么谢我才好?我想想。”柳芫将食盒搁在榻几上,煞有其事地思索着,“不如跟我聊聊我不在府里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么简单?”薛氏好笑道,跟着在榻上坐下。
“唉,我这人向来没什么野心的。”柳芫将食盒打开,取出了莲藕醉饼和一壶薄荷菊花茶。
薛氏接过茶想了下。“府里没什么事,三爷也挺安分的,大半都待在府里,倒是常到婆母那儿走动。”
柳芫听着,也听不出有何异状。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挺奇怪的。”
“怎么说?”
“大概五六天前吧,我跟婆母请安时,隐约听见她对曹嬷嬷说什么事已成,又说什么要准备办丧了……可是,办什么丧?”
柳芫眨了眨眼,有些啼笑皆非。“莫不是你听错了吧。”
“没有,我绝对没听错。”说着,薛氏压低音量问:“你们这一趟出门,可有遇到什么怪事?”
柳芫愣了下,“怎会这么问?”
薛氏喝了口茶才道:“你认为谁是婆母的眼中钉?”
柳芫好歹也是柳家后院训练出的庶女,经她这么一提,还听不懂吗?为了三爷,婆母自然是恨不得二爷能消失,教她不禁揣测他们在山道上遭冲指并非意外,而是蓄意谋杀……她垂着长睫,想起尹安羲的异状,想起事发前尹安羲不寻常的恼意……
“不管怎样,你们都平安回来了,也许是我想岔了,但有些事,还是先想起来搁在心里备着,总是比较妥当。”薛氏意味深长地说着。
柳芫一颗心不禁往下沉,只因她没想到罗氏竟会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这么说来,两年前二爷遇劫,罗氏绝对月兑不了关系。
和薛氏又闲聊了几句,她便先回主屋。
晌午的天候阴霾了起来,本该是艳阳高照的午后,天色却已经暗了下来,天上的云犹如泼墨画般地蔓延,转眼暗如掌灯时分,柳芫坐在房里榻上想得出神,连烛火也没点上。
她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个通彻,认为山道上的事肯定有诈,那么二爷的破衣……如果二爷真的中剑了,怎能无事?
裂口像是利器又是斜劈又是直刺而入,要真是穿在身上时出事,是人,怎么可能还活得了?
二爷的肤色偏白,但也有不少男子肤色偏白;二爷的体温偏低,可医书上也记载确有此种体质……然而,她的红玉耳瑺,不管她和姊姊们试了几回,姊姊们就是进不了她红玉耳瑺的空间里,可他却一次就成了,甚至他早去过那个空间。
她会不会想太多了?
她应该着重在防备罗氏和尹安道,而不是莫名地怀疑起二爷的身分,甚至怀疑他不是人……
忖着,余光感觉有影子晃动,她侧眼望去,惊见一抹影子从暗处移出,在她面前慢慢地幻化成人形,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书生?”柳芫倒抽口气。
“许久不见,十三姑娘,或许该称你尹二夫人。”
柳芫瞠目望着,虽说她曾猜测过他不是人,但她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而他来找她又是为了什么?
“书生特地前来,找我有什么事?”她深吸口气,稳住心绪地问,起身点起了烛火,又间“要不要我差人煮一壶茶?”
“不麻烦夫人,在下前来,只是有一件事想问。”
“什么事?”
“当初在下问过夫人捡到耳瑺时可有无异状,那时你说当时出现了一个男人,我想再问夫人一次,那次之后,你可曾再见过那个男人?”
二爷……对了,书生要找的人不正是他吗?当时在书生离开后,她才又跟他重逢的……书生为何一再追问他,质疑她是否再见过他?
“你是因何事找那个男人?”她斟酌用字地问。
书生笑而不答,宽袖一抖,翻手接住了一样小物,摊开掌心后,她清楚地看见那是另一只红玉耳瑺。
“这……”
“夫人告诉我是在梅林县的柳家宗祠捡到红玉耳瑺,为此,我特地走了趟柳家宗祠,可惜一无所获,正当我打算回京时,在县城里听人提起梅林县一带盗墓猖獗,听说还意外挖到一处古墓,据说那是数百年前的墓了,而盗墓贼在挖开古墓后,一个个莫名丧生,所以我便走了一趟,找到了这另一只耳瑺。”
柳芫想起两年前就听闻梅林县一带盗墓猖獗,但她倒没想到这个耳瑺竟是从数百年前的古墓里取出。
“这个耳瑺上有那个男人的气息。”书生突然道。
“咦?”
“但却不及你耳上那只耳瑺的味道浓。”
柳芫力持镇静,可她的心跳却已是乱了,有太多线索直指二爷,如今她害怕的到底是他……终究不是人,抑或者是担心书生伤害了他。
“初次见夫人时,我就觉得你身上有股熟悉到快要遗忘的味道,如今想来那是糕点的味道,而我要找的那个男人最嗜吃糕点了,尤其偏爱酥酪那股女乃味。”书生噙着逗弄猎物般的恶意笑容,徐步接近她。
柳芫身后贴着圈桌,双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
“如今再见夫人,你身上的味道依旧,但更添了那男人的味道……说吧,他在哪呢?”
柳芫缓缓吐了一口气,一脸无辜地笑着说:“我听不懂书生在说什么。”
“夫人是个聪明人,和那男人相处过,必定会察觉那男人不寻常,而实际上他当然不寻常,因为,他不是人。”
顿时,窗外闪光爆现,乍亮的光芒映照着书生异于常人的俊美脸庞,也映照出他异于常人的半透明身躯。
柳芫在宽袖里交握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好半晌才勉强自己镇静下来,心知再也瞒不过,她才认命地问:“那么……我可以问你为何找他?”
“嗯……怎么说呢?”书生低笑着,俊魅的脸庞噙着某种难掩的欢愉。“说冤家吧,他欠我可多了,让我找了五百年,你说,我会怎么对付他呢?连我也很难说得清楚了,当我再见到他时,到底要怎么灭了他,光是想象,就教人开心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