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撂下,嬷嬷手不禁顿住,回头看着薛氏。
薛氏气不过,上前要掌嘴,却被柳芫阻止。“彩衣,不就是个不懂事的人,你又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柳芫噙着浅淡笑意,缓缓地松开薛氏的手。“走吧,婆母不是等着你吗?”
薛氏气得浑身隐隐颤抖,只能被柳芫拖着走,那一口气憋在心里,简直快要逼出一口血来。
“别气,想对付个小丫鬟,哪里需要主子出面来着。”柳芫瞧她一眼说。
“你……”
“瞧,那头不就来了个枪使?”柳芫下巴朝腰门的方向努了努。
袁姨娘方巧从腰门外的园林小径走来,瞧见两人想回头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前来问安。
“二夫人、三夫人。”袁姨娘朝两人欠了欠身,始终垂着眼。
她本是陪嫁丫鬟,却因为贪图荣华富贵主动勾引三爷,因而与薛氏有所龌龊,若非必要,她是尽量不出现在薛氏面前。
“欸,袁姨娘,怎么没穿新夏衣呢?我替你挑的那件冰蓝色绣缠枝月季的襦衫很漂亮,肯定很衬你的肤色。”
柳芫话一出口,薛氏不由得看她一眼,心想她说的衣裳款式,不正是方才湛蓝身上穿的那件?
袁姨娘张口欲言,却又像是顾及什么,犹豫了半晌才道:“我至今都还没收到新的夏衣呢。”
“怎么可能?新的夏衣在三天前就已经送进府了,我和三夫人一道挑的,还让丫鬟送到各个主子院落,湛蓝没交给你吗?”
薛氏暗吸口气,看着柳芫的目光多了几分诧异。
袁姨娘一听,像是恍然大悟般,咬了晈牙低声骂着,“又是那个丫头,我还以为是夫人……两位夫人,我先退下了。”
柳芫应了声,见袁姨娘气急败坏地走了,才慢条斯理地看向薛氏。“彩衣,有些事是不需要自己动手的,难道你在薛府时没瞧过?”这种把戏,她在柳家看得可多了,一时借来用也挺顺手的。
“我倒没想到你竟会……”是真人不可貌相,瞧她笑起憨厚甜样,想不到也是有些心思的。
柳芫笑了笑。“我呢,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攻之,这是我的处世之道,况且留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没将正主看在眼里的丫鬟,迟早会酿出祸端的,此刻心不狠,他日就怕难以善后。”
薛氏仔仔细细地瞅着她,突地掀唇笑着,“我可没犯你喔。”
“好坏。”柳芫笑骂着。
两人走到腰门外,分走向两条小径,薛氏回头看了眼她的背影,突地瞧见园子里尹安道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不禁皱起眉。
“紫蕊,马上差人去找二爷,然后再让几个嬷嬷跟上二夫人。”
紫蕊闻言,随即回头去办。
“希望别惹出什么事才好。”薛氏无奈地叹了口气。
柳芫一路回主屋,才刚绕过园子,身知脚步声突地逼近,她回头见是尹安道,不禁无声叹了口气。
“见过三叔。”柳芫垂着脸朝他福了福身,枣儿也跟着欠了欠身。
尹安道来到她面前看着她,心里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咒骂尹安羲,更懊恼自己还是那个献计人。
“要是三叔无事的话,我先回主屋了。”柳芫没抬眼也能感受他的视线不断地在周身缠绕,教她倍感恶心,只想赶紧离去。
想想,她对彩衣寘的是太苛了,今日换作她是彩衣,她是宁可独居一处也不愿跟这种人睡在同张床上。
“等等。”尹安道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
柳芫叹了口气,思索着要怎么抽身。“三叔有事?”
“我……”尹安道想了下,道:“我有些事想问你,能否借一步?”
柳芫忖了下,侧过脸朝枣儿使了个眼色,枣儿轻点个头便朝主屋的方向走去,走过了转角后,立刻拔腿奔跑。
“三叔想说什么?”
“你……二哥待你好吗?”
柳芫将冷笑憋在心里。“挺好。”她跟他熟吗,有熟识到教他这般亲密地关心她的夫妻生话?
“你觉得二哥好吗?”
“不错啊。”她很认真地道,当然那些恶习罪状改掉就更好了。
“他哪里好了,他哪里比得上我?现在掌家的是我,他不过是混吃白食的,那日要不是他阻止我,我就能拦下你,追问你的芳名,甚至可以迎娶你!”可恶,这事再想一遍还是教他痛心疾首。
他一步步地逼近,柳芫一步步地退,听着他片段的话语,想起在千风楼外他的拦阻,那时确实是有人唤他,她和五姊才得隙上马车的,难道那个人就是二爷?
他没提起,她压根没联想起这件事。
“他为何事事样样都要阻挡我?如果没有他挡在我的面前,这一切合该都是我的!”他怒吼了声,长臂一抓,欲将她搂进怀里。
柳芫飞快地避开,怒斥道:“三叔自重!不管有无二爷,我都不可能嫁与你,因为你早已迎娶正室,而我是不会委屈为妾的。”
“我可以为了你休妻。”尹安道向前一步,硬是将她逼进假山壁前。
“你疯了吗?我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你二哥。”要不是身形力气差距太大,她真想给他一顿饱拳。
“我二哥不过是个废渣!当初人人都说我二哥是个经商奇才,可事实证明,尹家没有他,依旧吃立不揺,而我同样也能杠起皇商这个重担,我不是不能,我只是无人肯给我机会,如今我已经当家作主,你要是不从我,你可知道我二哥会落得什么下场?”尹安道阴恻恻地道。
柳芫怒瞪着他,一双杏眼潋滟剔透,突地那儿怒焰瞬间消失,目光僵直地瞪着他的身侧。
“三弟,我会有什么下场?”噙着愉悦笑声的沉嗓在尹安道的耳边响起。
尹安道瞬间瞪大了眼,黑眸慢慢地往旁一瞥,对上尹安羲笑得又邪又慑人的脸,莫名恐惧了。
“……二哥。”他喊着,就连牙齿都有些打颤。
“嗯?”
“我……二哥听错了。”尹安道很想撑起气势,可莫名其妙的,每当他对上尹安羲那双眼,总觉得那儿是没有温度的,每当他对着他笑时,总觉得那笑意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他莫名心慌恐惧,不管他再怎么说服自己都没用。
其实,他觉得二哥那双眼,有时看起来……很不像人。
“我听错了?”尹安羲笑嘻嘻地贴得更近。“娘子,三弟方才说了什么?”
柳芫直睇着他的笑脸,总觉得他的笑意很冷,教她认为他根本就听清楚尹安道到底说了什么。
在尹安羲越发贴近的瞬间,一阵冰冷气息袭来,尹安道浑身一颤,赶忙从他身边逃开。“我方才是跟二嫂子说,你要是天天都只吃糕点,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如此而已,我还有事忙,先走一步。”话落,像是后头有恶鬼追赶,眨眼消失在两人面前。
尹安羲目送他离去,懒懒回头。“当心点,娘子,尹府里专养狼的。”
丙然!他分明都听见了。说来他这人也真是奇怪,明明就清楚自己的处境,却不争取拿回实权安生……
“想什么?”
“你是枣儿去通报才来的?”她不答反问。
“没,我从刚刚就一直在后头那儿。”他指向假山后头。
“你躲在那里做什么?既然早就来了,怎么不赶快帮我?”
“因为……”他舌忝了舌忝唇,笑得满脸讨好。“我正在吃最后一块茯苓糕。”
柳芫瞬间刷成晚娘脸,甩头就走。
“娘子,我的二皮酥酪呢?”尹安羲快步跟上。
“没有,今天没有、明天没有、后天没有……尹二爷,你恐怕再也吃不到我做的二皮酥酪了。”柳芫笑眯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