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爷儿,咱们大厨拿手的有人蔘滋补盅、理气白玉蹄、南瓜八宝饭……”
“都上都上。”尹安道不耐地喊道,只要别让桌子只摆着糕饼就成了。
“马上来。”小二笑脸招呼着,朝另一头招着手。“给两位爷儿上茶。”
小二一走,立刻有其他的跑堂凑向前倒茶水。
随后,这一桌冷场了。
尹安羲没意愿攀谈,随意打量着千风楼里的摆设,而尹安道乾脆托腮转到另一头,瞧见邻近几桌人的衣着打扮,不禁面露兴味,月兑口道:“这千风楼肯定有来头。”
尹安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怎么说?”
尹安道睨了他一眼,本要嘲笑他有眼无珠,伤脑又失忆,但一触及他噙笑目光里的冷冽时,随即挤出笑脸道:“二哥是失忆所以忘了,瞧,坐在那桌的不就是玉商贺家,同桌的还有米商林家、布商王家,而再过去那桌,瞧那腰间绶带,肯定是个朝中高官,而同桌的必定是同侪,教人不禁好奇这千风楼的老板到底是什么来历。”
瞧瞧,光是一楼就已是座无虚席,还见跑堂的直往楼上送菜,才开张的酒楼就能引得高官达人上门,算是相当了得了。
“重要吗?”尹安羲又问。
尹安道本要低斥他无知,但那双该死的眼就是教人打从内心一阵冷,硬是逼得他缓了语气,温和地道:“其实也没什么,说说而已。”
可恶,二哥以往的眼神就是这样吗?虽说二哥性情本就偏冷,但再怎么冷也不至于教人莫名生惧,如今就是笑脸迎人,仍有股教人不得不屈服的威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哥该不会是要恢复记忆了吧……得跟娘说说才成。
“我对糕饼比较有兴趣。”要不是人多,他真想趁这空档要洪临到前头探探是否还有其他新开业的酒楼。
尹安道转向他瞧不见的角度,鄙夷地嗤笑了声,适巧瞧见小二端了壶茶过来。
“这壶五味茶是小店赠送,两位爷儿尝尝。”小二见桌上的茶水都未动,就知道两位出身尊贵,一般粗茶是不入口的,便动作俐落地替两人倒了茶。
尹安羲尝了口,满嘴药膳味,辛甘酸苦咸全都具备了,难怪说是五味茶,不过酸甘两味较突出,在喉头处微微回甘带酸,在这春末夏初之际,倒挺合宜的。
二见尹安羲颇满意,随即笑道:“咱们大厨说了,春天补肝,夏天补心,秋天补肺,冬天补肾,这滋补也得看天候,喝茶更得看时节,两位爷这时节来,咱们供应的有五味茶、六合茶、提神茶和安神茶,约莫再半个月,咱们还会配合时令,再加上莲子冬瓜汤和红豆苡仁汤等等,届时还请各位爷儿务必前来尝鲜。”小二口条分明地解说着,一边倒茶的动作也不疾不徐,讲究优雅。
“那糕饼呢?”尹安羲笑问着,当没瞧见尹安道嘴巴歪了两下。
“爷问到点上了,这茶点甜汤都如此讲究,更别说是糕饼、药膳了,咱们大厨的食谱琳琅满目,四季品味皆不同,届时爷儿们一一尝过了,就知道小的所言不假。”就在小二讲解完毕时,糕饼也适巧上桌了。
有那黄澄透明的桂花糕,像是染黄的冰块里包裹着花儿,晶莹剔透得教人食指大动,更有那层次分明的椰汁红豆糕,碟子一上桌,弹牙般地颤动了两下,还有印压出牡丹花样的山药糕,秀美如画,光是搁着就赏心悦目,教人赞叹不已。
然而,瞬间攫住尹安羲目光的是最末搁下的糕饼,看似通体玉白绵密,上头撒上了人蔘果和核仁,他二话不说地取了一块入口,黑眸瞬地一亮,大手抓住小二便问:“这是什么?”
“爷儿真是好眼光,这道醍醐糕可是咱们大厨的功夫菜,今儿个是大厨心情好才做了一小笼,明日后日肯不肯做还是一回事呢,实在是太费功夫了。”小二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见早已将厨房里所有的菜单都模熟了。“而今天醍醐糕就剩这一碟了。”
“醍醐糕……”他哑声喃着。
就是这个味道,教他一尝就牵肠挂肚忘不了,这般折磨人的好味道,终于教他给找着了。
“不就是块糕饼,倒说得一盘学问了。”尹安道嗤笑了声。
“这位爷儿有所不知,这醍醐糕做法确实是繁琐复杂,大伙都知晓牛乳成酪,却不知酪成生酥,生酥成熟酥,熟酥成醍醐,这醍醐是酪之上品,是用牛乳反覆煮、滤来着,爷儿尝一口便可知跟其他糕饼铺子所售的酥酪完全不同。”
“是吗?”尹安道拾起最后一块,尚未就口,手就被转了个方向,醍醐糕被叼进了尹安羲的嘴里。“二哥……”人家都说得天花乱坠了,他这付钱的大爷尝一口都不成吗?
“小二,能否引见大厨?”那入口即化的芳香浓郁教尹安羲立刻有了主意。
“爷儿真是对不住,咱们大厨是不见客的。”
“你们大厨姓啥叫啥,家住何方?”他不死心地再问。
“这……”小二面有难色地沉吟着。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尝道糕饼也审问起人家家世来了?”
“我是想将大厨给聘回府里。”
小二闻言展眉一笑。“爷儿,那是不可能的。”方才还模不透这爷儿的想法,教他不敢透露太多,如今知晓他的打算,这倒好处理了。
“价钱都还没开呢。”
“爷儿,这不是价钱的问题,而是咱们家大厨乃是威镇侯爷的姨妹子柳十三姑娘,如此尊贵的身分岂会教人给聘回府呢。”小二含笑地把话说得委婉。原本是不想把话说白的,但这两位爷儿不像是一般商贾,还是将侯爷搬出来挡一下较妥,省得之后他们到千风楼堵十三姑娘。
尹安羲噙笑点着头,心想原来她名叫柳十三呀,两年前那个娇俏的小泵娘。
“啊……威镇侯的姨妹子啊。”尹安道连连咂嘴。
尹安羲凉凉看他一眼。“你识得?”
“不识得,不过……”尹安道想了下,摆手让小二先退下。“二哥,那是威镇侯的女人,碰不得的。”
“不是说了是姨妹子?”
“呿,那是他们自个儿说的,可有脑袋的都弄得明白这个中蹊跷。”尹安道左看右看,确定没人注意这儿才压低嗓音说。
“什么蹊跷?”
“二哥,你真的是脑袋坏了,仔细想想,有人会娶了姊姊还将妹妹给带进门的吗?这不是摆明了姊妹共事一夫?”天啊,二哥脑袋真是坏得彻底了。
尹安羲不禁回想起那张娇柔却偏冷的面容,可以想见过了两年,正是含苞待放之龄,会是出落得何其娇艳,不过——“威镇侯又是什么人?”
谁的女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上她的手艺了,如今再尝,手艺更胜以往,而方才几口压根解不了馋,要是得不到她,岂不是要憋死他了!
尹安道拍着额,满脸同情地看着他,然一触及他的目光,随即转而瞪向桌面的糕饼,解释道:“二哥,威镇侯花世泽的娘是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姊姊,换言之,威镇侯是圣上唯一的外甥。”
“很有权势?”他问着,慢慢地朝桌上的糕饼进攻。
尹安道无声咒了一句,要不是太怕他的眼神,真想狠狠骂他一声蠢。“二哥,那是皇亲国戚,还不算有权势?况且,约莫两个月前,威镇侯偕其妻解决了后宫斗争一事,还顺便摆平了朝中党派,如今可说是权倾一方,你说有没有权势?”
尹安羲微闭着眼,享受着满嘴红豆与椰汁交融的甜润滑腻,半晌才问:“所以,你认为有什么方法让我聘他的姨妹子当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