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
她抬头,看着他仍站得直挺挺的背影。
这是他第二次命令她离开,但是这次她更舍不得离开了,就怕这一走——
永远不得再见了。
“我——”
“走!算我求你好吗?”他不想在她面前哭,她已经够苦了。
方柏珍默默转身走到客房,收拾了她这几日摆放的东西。
她忍着不哭,可泪水不听使唤,弄得她看不清,跌跌撞撞了好几次,才走到了门口。
倚着门,痴痴看着他——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仿若屋子里只有他自己一样。
他狠狠地抽了口烟,努力不让手掌不要颤抖得那么厉害。
她张口欲言,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直到手机响起医院的铃声,说要她回去帮忙一个手术,她才有法子提起脚跟离开。
门,被轻轻地关上。
成勋奇用力地闭上双眼,努力不让泪水滑出——
这不是她第一次离开,他只不过是又回到一个人的状况罢了,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他早该习惯了。
尾声
来到日本半年多的方柏珍坐在咖啡厅里,看着手机里涂大飞学长传来的女儿照片——
新生儿好小好可爱,学长的大嘴几乎笑咧到脸颊两边,看得她也不由得想笑。
人生好像就是这样生生死死、悲喜交集吧!今天是纪薇的生日,所以她到咖啡厅里点了一杯纪薇以前最爱的焦糖玛琪朵。
而她难得开启Line的手机,此时突然涌进大批讯息。她点选进去以前旧同事的群组里,证实了学长刚才跟她说禽始皇得了帕金森氏症的消息。
禽始皇机关算尽,求的无非是名与利;可他先是在之前那起开刀害死人的医疗纠纷中输了官司,接下来身体也垮了,再多的名和利能换回一条健康的命吗?
就像她在日本的这段期间里,学习到很多新知,但在此地受到最大冲击的,却是两地医疗现状的大不同。
日本医生们一天两床刀,台湾医生的开刀日却是一天十几床、二十几床。这样的方式,或许能让开刀技术练到快得吓人,但救人的心却也在过度疲劳间消磨殆尽。
不过,过度疲劳也不全然都是坏事;至少,不会像她现在一样,经常忆起往事,而一想起往事,心里便要难受。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因为她仍然很想念成勋奇,也依旧责怪自己当初的转身离去;但她还是必须坦白,如果那时没有离开台湾,就连想起他一事,都会让她崩溃。
伤口治疗需要时间,她那时被纪薇的死压得喘不过气,离开是唯一的急救方法,因为时间是治癒心病的一帖良药,她得自疗,待得伤口好了不痛了,才能清楚下一步该怎么走。
方柏珍喝了口焦糖玛琪朵,想压下胸口间那股流窜的寂寞感受——她一直很想很想成勋奇……
“请问,你是成哥的女朋友吗?”一名女子站到了她的对面。
方柏珍惊讶地抬头。
“请问你是……”方柏珍只觉得对方眼熟。
“我是艾莉,成哥的徒弟,以前是One Day的调酒师。之前成哥在店后面痛骂我的时候,你刚好来找他,要还他保温罐,还记得吗?”艾莉说道。
“啊!”方柏珍惊讶地睁大眼,带着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我比较不会认人。”
“认人是我的专长。成哥训练我们只要见过一次,就要记起来。况且,成哥交女友是大事,我一定会记住的。”艾莉微笑地看着眼前绑着马尾、气质出众、怎么看都没有医生霸气的女人,有礼地问道:“请问我可以过来坐这边吗?”
“请坐。”方柏珍的心跳加快了下,很明白是因为听到了他的名字。
艾莉将咖啡端到了桌上,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你们……大家都知道他交女朋友了吗?我那时很少到店里。”方柏珍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轻声问道。
“好像是店里那时刚好有人在问成哥有没有女友,有个空姐就说成哥女朋友是医生吧。成哥很少提自己的私事。不过我听说你后来去店里时,成哥根本就把你当宝一样捧在手里,而且还会对你傻笑,是吗?”艾莉兴致盎然地看着她。
方柏珍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心头却是一酸——不过才经过了多久,他们之间就已经从相爱高点跌落到痛苦深渊了。
方柏珍喝着咖啡掩饰着情绪,没再开口。
她原就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和艾莉之间的共同话题也就只有成勋奇——一个她极度想听、却又非常不敢听的话题。
“我来这里的饭店跟一个调酒师研习三个月,下星期就要回去了。”艾莉看出对方的尴尬,主动开口说道:“是成哥帮我争取到这个机会的。我之前刚结束一段感情,那个男人不想离开他太太,我于是变成一个苦苦哀求他不要分手的女人。”
艾莉喝了口咖啡后,苦笑地继续说道:“想想真的很丢脸……那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把那个男人当成了“家”的代名词,死命都要巴着他。等到后来清醒后,才发现“家”为什么一定要靠他呢?我自己就可以创造一个啊。”
方柏珍虽讶异于艾莉交浅言深地说了这么多,却也在同时替她感到开心。
“恭喜你走了出来。”方柏珍朝她举了举咖啡杯。
“谢谢。帮我走出来的人是成哥。他原本把我逐出师门、对我不闻不问了。但他半年前突然去找我,说他女朋友的好友因为感情不顺,又发现得了重病,后来寻了死路。他怕自己对我太狠,害我也走上绝路,所以跑来劝了我好几天,跟我说人生不论苦或乐,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要我好好地活着,活着才有希望转苦为乐。我那几天哭到快眼瞎,然后就再也没找过那个男人了……”艾莉说到这里,还是哽咽了下。
方柏珍低头掩饰发红的眼眶,因为成勋奇的身影已经彻底侵入她的脑海,紧占着不放了。
他的样子、他的笑、他的好,他那对总是瞅住她的黑眸,紧揪着她的心,痛到她一定得张口呼吸。
“他……好吗?”方柏珍月兑口说道。
“成哥不会让自己不好的。”艾莉定定地看着她。
“那就好了。”
“但他很想你。”艾莉倾身向前说道。
方柏珍胸中一窒,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有股冲动想再追问,但她摇着头,微动了下唇角。“你开玩笑的,他不会说什么想念这些话的。”
“对,成哥不说这些。但他去上筋络按摩、去学烹饪,摆明了就是想照顾人。”
“他的女朋友一定会很幸福。”她比谁都清楚。
“那可不一定。成哥的女友可没那么好当。”艾莉见方柏珍一脸不相信,决定好人当到底,最好让这两人有机会再开始。“成哥历任女友多半是因为不懂他在想什么,所以才闹分手的。成哥太率性,有时揹了个包就说要去旅行,女友们一听都傻眼,想着他是不是有心事、有女人、有什么隐情,追问他他又说没有,所以我们这些徒弟们都当过他女友的垃圾桶。”
“可是……他不是说了他要去旅行吗?”方柏珍举手发问。
“哈,难怪成哥只记挂你一个。”
“哈哈,记挂也是你说的。”可她如今的心跳如雷又是为哪桩?
“你们分手后,他其实很少笑了。天知道他平时就已经够少笑了。”艾莉扮了个鬼脸,继续说道:“有一次他喝醉了……”
“他……喝醉了?”他不是一向很节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