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珍感觉有人扶了她起来,知道好多人围着她问:“没事吗?”“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她摇头,不停地摇头,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地让护理师扶着她离开,因为她不想在大家面前崩溃……
学医走外科,就是想救人,但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落得这样的下场,情何以堪!
“你那是什么口气?!她没睡是我害的吗?!去叫你们主任、院长出来!我要告你们威胁我!”
“恁爸就是要动手啦!”
当成勋奇在电视新闻上看到这段录影时,整个人呆住了。
因为即便打了马赛克,他还是认出了被打的人是方柏珍。
他瞪着电视上关于这则医疗纠纷的报导,拳头上的青筋暴突而起。如果那个男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揍到对方进医院!
他打了电话给方柏珍,她没接。
打电话给我。他只好传简讯给她。
她没事吧?成勋奇抓着手机,心慌意乱地踱步着。
原以为自己和方柏珍算在交往中,可她怎么什么都没告诉他?他或许没办法改变医疗环境,但至少可以听她诉苦啊。
你知道柏珍的事情了吗?他的手机传来纪薇的简讯。
罢看到电视。他回传。
我已经联络我的律师朋友,说要告那个病患家属。可是柏珍不愿意,只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有医生做得这么委屈的,我都替她哭了……
成勋奇看着纪薇讯息最后的那一长串哭脸,伸手招来计程车,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见方柏珍一面。
***
“方医师,加油!”
“方医师,我们永远支持你!”
她被打的那段录影被新闻播出之后,方柏珍接到一堆节目邀约。当然,她没接受。但那个病人的医疗案件被揪出来谈,禽始皇历年的手术纰漏、每每都能全身而退的“丰功伟业”,也被提出来评论。还有名嘴上网爆料,爆得整间医院人心惶惶。
禽始皇因为案件被闹大,看她更加不爽,但表面上仍不敢对她太过分;因为她现在是媒体焦点,立委及各方人马特别前来关切的不在少数。禽始皇名利心重,现在就巴望着她能公开说些台面话捧他,毕竟她现在是红人。她甚至还因此盛名而得到一个可以去日本私立大学当短期研究员的机会。
可方柏珍开始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她戴上了客套的微笑面具,自绝于外界的爱恨情仇。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临界点,只要再来最后一根稻草,就能压垮她。
她是人,一个工作长期超时、心理压力极大、睡眠非常不足的人。
专科医师考试在即,她若考不过,就还要再熬一年住院医师。但考过了又怎么样?不过就是离开了住院医师的值班制,但一样月兑离不了对立的医病必系。
方柏珍下班后搭上计程车,茫然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外婆,我该怎么办?当初以为当上医生,就能从贫苦社会阶级翻身,能让外婆荣耀、能够救治许多需要帮忙的病人,而她也一直很肯定自己是走外科的料,但现在却不确定了——
因为仁心仁术不是一切。
“小姐,到了。”计程车司机唤道。
“谢谢。”方柏珍付钱,下了车。
她低头往前走,直到一个高大身影挡住了她的路。
她没有立刻抬头,心里却已清楚来人是谁,因为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深吸了一口气后,她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成勋奇,说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成勋奇看着她漠然的神色,将刚买来煲汤的保温罐递到她面前。“我看到新闻,来送汤的。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或做什么,再传简讯给我。”
“不用了,你现在也忙,不是吗?”她后退一步,并把手缩到背后,不收。
“你怎么知道我在忙?”他上前一步,盯住她的眼。
她不看他,看着远方。“纪薇跟我说的。”
“要我打电话问她吗?”他瞇起眼说道。
“不用!”方柏珍很快看他一眼后,别开眼。“我怎么知道你在忙的这件事情很重要吗?”
“如果这就是你现在不看我,或者是最近不理我的原因的话,那当然重要。”
他又向前一步,握住了她的下颚。
“别碰我!”她啪地打开他的手。
她的举动,让两人都呆住了。
他没动怒,蹙了下眉,倾身向前看着她。
“发生什么事了?我做了什么?”他问。
方柏珍紧抿了下唇,决定把事说开,因为她不认为自己能在他面前撑多久。
“我前阵子去过‘One Day’。”她说。
“谢天谢地。”他薄唇一扬,眼眸一片笑意。
“为什么要谢天谢地?”她瞪他,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有去找我,代表我们还是有可能的,当然要谢天谢地。”
当然了,你还想对外吹嘘有医师女友这事,不是吗?方柏珍一思及此,便气到不想多说,转身走向住处大楼。
“我跟你没有可能,我要上去了。”
她的手肘被人握住,被旋过身面对着他。
“你在One Day看到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他严肃地问。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还有,你没事送什么汤献什么殷勤!”她瞪了保温罐一眼,很想踢他一脚。“不是听说向来只有女人追你的份吗?!”
“在我店里听到的?”他好笑又好气又开心。虽不知她吃的是哪门子醋,不过,既然会吃醋,便表示对他是在意的,是吧?
“你是调酒界名人,到处都会有人谈到你,然后还会顺便提一提那个倒追你的医师女友……”
“等等!”他脸色一沉,总算懂了她这段时间疏离的原因了。“你认为我四处声张我们的关系?”
“难道是我在医院广播吗?!”她回看他的眼,看他要怎么解释!
成勋奇看着下巴尖了、连黑眼圈都变深的她,实在没法子对这么憔悴的她动怒,只觉得她一个人承受这么多事,实在太辛苦。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他问。
“因为后来我被打了,没有心思顾虑到这些了。”她双臂交握胸前,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开店之后,我确实是没追过人……”
她紧抿着唇,脸色益发难看。
“除了你之外。”
他上前一步,俯身低头,用额头轻触着她的。
她的脸庞被他的气息拂过,想后退,可腰被他揽住了,只能被动地贴着他。
“至于医师女友这回事,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的病患看到我们在一起,所以传了出去?因为我确实没对外张扬这事。说我的女友是医师,我的身价难道会因此提高吗?依照台湾民情看来,有九成的人会说我高攀了。我何必自取其辱,对吗?”他的鼻尖轻磨着她的。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深潭般的眼眸,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垂下了眼。
“我没有想那么多。”她用气音说道。
“但我遇见你之后,确实多想了很多。尤其是我一直想着怎么我会那么在乎一个女人,在乎到我每天都想要看到她。偏偏她又是个大忙人。”他的指尖拂过她的面庞。
方柏珍整张脸都在发烫,这下子连抬头看他都不敢了。他那些话也太让人害羞了吧。
“如果你是因为听了那些话,而对我们的关系心存疑虑,那我们就退回原来的那一步,让你好好考虑。既然我会对我徒弟说你是我的女人,就表示我很愿意公开。最重要的是……”成勋奇把保温罐放到她手里。“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台湾还是需要好医生的。必要时,要我上街游行声援你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