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天岚愣住,凤天燐说的与他听到的截然不同,怎么会如此?薛蕾明明说……不对,是凤天燐在骗他!
他飘回床边,俯视凤天燐,冷笑不已,“你以为说几句谎话我就会放手?想都别想!那是我们之间的交易,她输了就要把灵魂交出来。”
比起他,凤天燐笑得更冷,笑靥里带着浓烈鄙夷,“不敢相信自己被薛蕾愚弄?不敢面对真相事实?也对,谎言能让你替自己的错误判断找到合理的借口,让你为自己的野心权谋、失败落魄找到台阶。你就继续相信薛蕾的谎言吧,即使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有多么骄傲,骄傲到宁可树敌也不屑说——”
兄弟对视,凤天破不退让分毫。
那年的事,他与小六都没错,凭什么要他们背着污名?
两人的目光像是一场战争,渐渐地,凤天岚的脸从惨白转为青紫,表情从愤怒转为羞愧与怨慰。
薛蕾……夺他一世幸福的不是凤天燐,竞是薛蕾?他理直气壮的报复,弄错了对象?是他的冲动害死小六,断却自己的一世安详?他的痛苦、他的失败,他人不人、鬼不鬼地在世间飘荡,全是……拜薛蕾所赐?
薛蕾……薛蕾!
倏地,凤天岚身上的黑气变得浓得化不开,四周空气转为压抑寒冽,阴气阵阵,魑魅魍魉叫嚣着,连屋外树上的夜枭也被这诡谲气息迫得扬翅远离……
凤天岚消失后,凤天燐又回到无法动弹的状态,失去那股支撑力量,他的眼皮再度垂下,嘴巴再度关闭。
黑白无常站在床边,表情沉重地望着凤天燐。
原来这才是真相,原来他家小六对这家伙用情如此深,断却今世续定来生,不是月老从中做梗,是被小六遗忘的爱情拉着她一步步朝凤天燐靠近。
这是天底下父亲最大的悲哀,不舍得女儿为情所苦,却无法阻止爱情让女儿受苦。
白无常拍拍黑无常的肩膀,低声道:“还有一个月,如果凤天燐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他便没有资格爱我们家小六。”
黑无常的脸黑得比平时厉害,他不满意这个女婿,只是女儿一颗心全数托付,他又能说什么?
他苦笑揺头,对白无常说:“闭上眼睛。”
“啥?”白无常没弄懂好友的意思。
“我要搞小动作。”黑无常说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啥?”
这次黑无常连回答都省了,弯轻轻地在凤天燐额头上吹气。
冷冷的气体在凤天燐额头盘踞,像是在炎热的夏天泡进冰桶里,沁心的凉,清晰了他的心,通了他的七窍。
凤天燐说不清楚是痛苦还是欢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沉淀了、安抚了、透澈了。
“走吧。”黑无常说。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凤天燐虽然无法动作,却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谁?一个月是什么意思?他们与小六是什么关系?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堆积间,他的情绪也一点一点回笼。
有了,出来了!暌违已久的心痛出现,他酸楚苦涩,心脏被狠狠地拉扯着、撕裂着,小六死亡时的哀痛重回到心中。
疼痛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神经,太多的情绪一股脑地往他的胸口强塞进去。
脑袋里,小六、孟孟、于文谦、凤天岚……不断出现,陈年往事回到眼前,喜怒哀乐轮番上阵,好似地牛翻身,瓶瓶罐罐坠地,糖盐醋酱和成一片,他形容不清那神滋味,心底被太多的东西、太多的情绪压着。
凤天燐呼吸急促,心跳如鼓鸣,恐慌像乌云狠狠地罩住头顶。
他快承受不住了,彷佛身陷洞穴,纷纷落下的巨石压着他,教他无法动弹、无法尖叫,无能为力的恐惧压迫着他。
冷汗淋漓,他像经历一场大病似的。
这时,屋外东升的明月悄悄地洒落一片光华,光影温柔地照着他的身体,他无法睁开眼睛,却能感应月光的安抚。月光像孟孟那淡定的眼神,一寸寸抚平他的焦虑,舒口气,凤天燐渐渐缓了气息,然后……
“你喝一口,我就喝。”
“上面有规定,孟婆不能随便喝客人的汤,会被客诉的。”六号孟婆满脸委屈。
“是我叫你试味道的,我会客诉你?你有没有脑啊?”他大翻白眼。
她问,“你知道自己的身分、住处,或者亲人吗?”
他闷声回答,“都不记得。”
“那你知道要往哪里去吗?”
他恨恨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知、道!”
孟孟怜悯的目光对上他的视线,片刻后叹气说:“你跟着我吧,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到你。”
“你跟着我吧”这句话听起来满悦耳的,他笑了,笑得分外妖娆。
接着场景转换,画面来到另一个地方——
孟孟眉开眼笑,“你今天渡化这么多恶鬼,肯定会有福报。”
他才不在乎渡不渡化,他在乎的是她鲜女敕可口的唇。
手横过,他将她揽到自己胸前,低声在她耳畔轻道:“你就是我的福报。”
“我不回去。”他说。
“你要回去。”她说。
两个人同时发声,同时震撼,也同时……
她看着他,发愣的表情傻得很可爱。
他仰头大笑,怎么搞的,一个又傻又笨又丑的女人,怎会让他越看越喜欢、越顺眼?
“我不回去当三皇子,我要守在你身边一辈子……因为我不想忘记你。”
他对她大喊,“我不想当皇子,听到没?我不想!”
“我是在认识你之后才晓得什么叫做幸福。”
“我不想离开你不是错误,你不可以这样对待我!”
“你好残忍,你怎么可以因为我爱你就惩罚我?”
这些场景一幕追过一幕,他想起来了,想起凤三与孟孟的爱情,想起他们的不离不弃,想起他们的约定,想起……他们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
月华跌跌撞撞地冲进凤天燐的院子里,她泪流满面,哭个不停。
“你干什么?一大早的,不怕惹恼主子爷?”李强一把将她拉开,低声警告。
昨儿个夜里,贺姑娘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对,好像哭过似的。贺姑娘这样,主子爷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瞧,爷到现在还没起床,他们敢去打扰爷吗?
月华急道:“我要自首,我要跟爷说实话,你放我进去吧,求求你!”
她吓坏了,给爷下药的丫头碧玉昨夜投井自尽了。
不该是这样的呀,碧玉前天才兴高釆烈对她说,薛姑娘允诺,等嫁进府里,要提她做一等丫头,她这么开心,怎么可能跑去投井?是杀人灭口吗?肯定是杀人灭口!
碧玉死掉,接下来就轮到她了,她死去,此事便死无对证,她是做了亏心事,可她不想死啊!
不行,她要求爷,要在被灭口之前把一切说清楚,让自己失去被灭口的必要性。
魏总管踏进院子里,就见李强和月华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他管不到李强,那是自家主子爷的人,但月华还是归他管的,因此他怒斥,“做什么?吵吵闹闹的,还有没有规矩?”
月华一看见魏总管,立刻扑到他跟前,双膝跪地,频频磕头,“魏总管,我错了,是我说谎诬赖贺姑娘,她没有在八宝茶里下药,是碧玉下的,是薛姑娘让我……”
她说得语无伦次,但大家都听懂了。
魏总管沉下脸色,碧玉投井的消息让他烦躁不已,在他的打理下,府中一直井然有序,上下齐心,从未发生龌龊事,没想到……
李强兴奋地一击掌,大声说:“我就知道贺姑娘不会做这种事!”
李新了然一笑,他果然没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