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何她又恢复了郡主之身?似乎因祸得福,再度让她重回自己的身体。
“那丫头在哪里?”她忍不住问道:“我想见见她。”
“那丫头……”楚音若神色有些复杂,“害人终害己,你被救活了,她却溺水而亡。”
死了?所以她才得以回归真正的身躯?尽避这一切不可思议,她也想不通是什么道理,但好歹她回来了。
想来石妞儿是要害她,谋她的命,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倒让一切恢复原位,只可惜了那丫头年纪轻轻的性命。
“穆公子在这府里守了三日,”楚音若问:“你要见他吗?”
他也在?但此刻她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他……她究竟算是元清,还是紫芍?
况且她害怕,怕他真的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为了娶得郡主、为了富贵荣华,宁可北松王府蒙冤。
她该相信石妞儿的话吗?明知有挑拨离间的意图,但她终究不能释怀。
在她心中,穆子捷绝非坏人,然而她知道人心软弱,不堪一击,终归会有什么让人屈服于时势,或许他太爱“元清郡主”了吧?所以才会禁不住诱惑。
她想,该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这一次以元清的身分面对他,终究要问清他心底的来龙去脉。
穆子捷在闻遂公主府里待了整整三日,他怔怔地看着紫芍的尸体,难以置信。
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明明她出门前陪他用了早膳,还说说笑笑的,怎么会在顷刻之间,就成了再也不能说笑的尸体?
有人说她因为谋杀郡主不成,害人害己,但穆子捷笃信她心地纯良,绝不可能做出如此阴险的事,于是他花了重金,叫那目击的婢女对他供出实情。
婢女一开始支支吾吾,终究受不了他的逼迫,更受不了重金的诱惑,道出真相,“奴婢瞧着,似乎是郡主想推紫芍姑娘入水,紫芍姑娘拚命反抗挣扎,终究因不识水性送了性命……但奴婢不想惹事,怕郡主醒来后整治奴婢,所以才对太子妃说了谎,求穆公子饶了奴婢……”
穆子捷心中暗恨,不错,与他猜测的一样,紫芍不可能去害别人的性命,相反的,别人却有可能因为看紫芍不顺眼,对她痛下杀手。
因为他要纳她为妾吗?原来他发现自己对她的爱之后,竟会害了她……
他不会让她就这般白白死去,她因他而死,无论如何,他都会替她报这仇。
只是他心里为何这般纠结痛楚?曾经他那样爱着元清,现在却要为了另一个女子报复元清?
他也不知道这是对自己过去的背叛,还是上天对他变心的惩罚……
“穆公子,太子妃请您去呢,郡主已经醒了,说要见您。”公主府的下人通传道。
穆子捷收起内心涌起的悲怆,强迫自己沉着下来,缓缓向元清郡主的卧房走去。
元清坐在床榻上,略略梳了梳妆。她面色着实苍白,然而一双眸子却透出精明的光亮,仿佛有些微妙处不同于从前。
“给郡主请安——”穆子捷道:“郡主可好些了?”
“无碍。”
她的回答很简短,说话的语气也不太似从前。令穆子捷有些奇怪,但此时此刻,他不想去深究这些。
元清忽然缓缓道:“此次沉睡三日,醒来之后倒让我忆起许多从前的事。穆二公子,我记得从前在御学堂见过你,隔着一扇窗子,你便坐在隔壁听太傅授课。”
她记起来了?穆子捷微怔,难怪他觉得今天她不同以往,像是忽然回了魂,再也不似之前那魂魄不知飞到哪里去的元清。
穆子捷心中颇有感慨,假如她早点忆起这些,他和她之间或许不会生出那么多间隙……只是一切都晚了,紫芍已经不在了。
“紫芍姑娘的事,我很愧疚。”元清抬起头,凝视着他,“都怪我,那日在凭栏处贪玩,一不小心落入水中,紫芍姑娘大概是想救我……”
穆子捷闻言心顿时冷了,是吗?目击者分明说是她故意推紫芍入水,此刻她想编谎话来欺骗他吗?
他对她的美好记忆终究只停留在少时,如今她早已变成了魑魅魍魉,他发现对这副美丽的躯壳,他再也喜欢不起来。
“公子很难过吧?”元清轻声道:“毕竟紫芍姑娘伺候了公子一场。”
“也是她的命……”穆子捷强迫自己保持平静,“这丫头从小就命苦……”他迟早会替紫芍报仇的,但并非现在。
她是郡主,他能拿她怎样?总不至于冲上前去让她一命抵一命吧?他须得深思熟虑,谋求一个万全之策。
现在他唯有隐藏自己的情绪,表面上依旧讨好她,假装对她迷恋不舍。
“怎么?”元清在暗中观察他,“公子并不似我想像的那般伤心啊,轻描淡写的一句命苦,仿佛这丫头与你没多少关系似的。”
“逝者已矣,生者奈何?”穆子捷压抑自己的哽咽,嗓音也尽量如常,“微臣想将紫芍的尸身好好安葬,还望郡主许可。”
原来他对她的感情不过如此罢了……元清鼻子有些酸涩,却强忍着,不叫自己落下泪来。
说来紫芍是为他而死,但他现在这副模样,着实看不出他俩之间有过患难与共的过往。
“你要把她送回上河村安葬吗?”元清问道:“你可知她家住哪里?她姓什么、叫什么?”
穆子捷心间一空,他发现对于紫芍,其实他一无所知。说好了要去她家里看看,然而并没有去成;想知道她的小名,却一直连她姓什么也不曾打听过。
他对她原来关心如此之少,然而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弥补了,斯人已逝,徒留余悲,纵悔且恨,心之茫然。
元清却道,“我倒是打听过,她本名叫做石妞儿,父亲是个私塾先生,去世得早,公子去了上河村一问便知。”
对于那个谋害自己的女子,元清心存了几分慈悲,毕竟是她扰乱了对方好端端的生活,终究让对方丧命。
虽然对方爱慕虚荣,对她起了歹意,但斯人本无念,怀璧引其罪,将其妥善安葬,也算了结了一桩孽事。
“郡主派人打听过紫芍?”穆子捷意外地道:“原来……郡主这般关心紫芍。”也不知她是何时视紫芍为眼中钉、肉中刺,决意斩除而后快的。
紫芍因他而死,他断不能就此轻饶凶手。
元清忽然道:“公子,闻遂公主府里事多,怕是住不得了,我也不爱住到东宫去,不如你去求皇上让我们尽快完婚吧,不必等到秋天,最好入夏之前就能完婚,反正府邸是现成的,婚礼也不必太过铺张。”
她倒要看看他会如何回答,假如他对紫芍还有一丝半点怜恤,就不会轻易答应。
谁料他沉吟半晌,却答道:“好……微臣明日便去向皇上请旨。”
元清简直不敢相信,他答应了?那个爱着他的女子尸骨未寒,因他而死,他却这般面不改色地同意娶谋害她的凶手?
她果然看错他了!他包裹深情的皮囊下,不过是个贪慕权贵、薄情无义之辈罢了。
她靠着床榻,强撑着羸弱的身子,不让自己因悲伤露出破绽。
“郡主好生休息,微臣告退了。”穆子捷道。
她点点头,没再多语,而他也免了虚礼,迳自退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穆子捷扶着门沿,险些摔一跤。
他发现自己已经力竭,方才拚尽全力才如若平常说了那番话,然而悲痛早已弥漫胸口,吞噬了他最后的精气,此刻他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魂魄仿佛要随紫芍一同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