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紫芍一怔,“公子觉得……皇上是故意的?”
“皇上什么事不知道啊?”穆子捷道:“现在我才想明白,大概是皇上为了上次淑妃娘娘的事故意抬举我吧,无论今日我是输是赢,皇上总会找藉口赏我的。”
“公子也是故意礼让大公子的?”紫芍好奇地问。
穆子捷道:“当时正巧起风了,我想着不如就让大哥先来。他若射中靶心自然是好,若射不中,也可以说是风太大了,而我不论怎样总能博个礼让兄长的谦和之名。”
原来如此,这小子真还挺狡猾的……紫芍又故作无知地问道:“公子在御书房行走当个什么差事啊?”
“就是在御前整理一些公文,给各官员传个话什么的,”穆子捷道:“不算什么要紧的差事,只是这宫里的细节比较多,却很难应付。”
“就像在这府里当奴婢一般难应付?”紫芍眨眨眼睛。
“差不多。”穆子捷被她逗笑了,“说起来,我还要向你请教呢,既然跟在这府里当奴婢差不多,你可有什么诀窍?”
紫芍思忖了片刻,“奴婢也才刚入府没多久,说不出什么来……不过从前奴婢村里的董嬷嬷,是在大户人家做过管事嬷嬷的,她倒是有许多故事,听来颇有启发。”
“哦?”穆子捷来了兴趣,“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比如她从前的主人都要看她脸色,有一次主人在打叶子牌,少了个伴,叫她来相陪,可她脸一板,说‘厨房正炖着鸡呢,没空’,转身就走了,主人也拿她没办法。主人说,得罪了董嬷嬷可没好鸡汤喝。”紫芍道。
“这么厉害?”穆子捷奇道:“敢顶撞主人,主人还要让着她?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菜做得特别好吃?”
“她能干啊,把主人府里上上下下打点得有条不紊,换了好几个管事嬷嬷,都没她妥当,所以主人越发倚重她了,就算她偶尔摆谱,不过是在主人面前讨个巧罢了,主人让着她,一则为表示自己宽大为怀,二则也是笼络人心。”
“这个意思倒不错,”穆子捷点了点头,“我也有些懂了。还有吗?”
“她这个人,虽然待人的态度有些严厉,但是有时候说话很委婉。”紫芍道:“比如那一年,主人看中了一个戏子,可这戏子颇有骨气,死也不肯嫁入府中为妾,主人就派她去劝。她去了,见到那戏子先不提要紧的事,反而先跟那戏子说,前两天看了哪一出戏,觉得这戏子唱得特别好,戏子一高兴,就跟她深聊了起来,聊着聊着,还真把她带去的礼物收下了。”
“这就答应了?”穆子捷瞠目。
“没有,董嬷嬷出了一个主意,说主母若知道主人要纳个戏子为妾,肯定不高兴的,不如就在外面置办一所宅院让这戏子住着,主人若得了空便去相会,算是外室吧,但这戏子还是可以照样登台,没那么多束缚。等过几年,攒下了足够的银子,主人若对这戏子倦了,戏子还可以另嫁他人。”紫芍道:“两全其美不是?”
“这主意不错啊。”穆子捷不由抚掌道:“你们村子里还有这样人物,改天让我也见见,向这位董嬷嬷讨教一二。”
“可惜……”紫芍神色忽然有些黯然,“前两年,她生病去世了……”
其实董嬷嬷就是北松王府里的管事嬷嬷,那一夜,董嬷嬷为了掩护她从侧门逃出去,死在穆家军的刀剑之下……
“可惜了……”穆子捷怔住了,“真是个人才。”
“总之——”紫芍清了清嗓子,命自己振作精神,“公子到宫里当差,一则要让皇上看到你的能力,如此皇上才会器重你;二则行事要活络,不能刻板;三则行事的态度要鲜明,但手段要委婉,大概就是如此吧。”
“这道理归纳得不错啊,”穆子捷侧目看她,“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有这本事,你们村到底是什么村啊,尽出人才。”
“啊……”紫芍连忙敷衍,“不过是从前董嬷嬷说的,哪里是奴婢的本事……”
“反正你这丫头的来历大有古怪,”穆子捷打量着她,“我早瞧出来了。”
“我们村就是京郊的上河村,”紫芍撇撇嘴,“公子尽避去打听,奴婢哪有什么古怪的来历。”
“我会去的。”穆子捷总是习惯敲敲她的额头,戏弄她一般,而后微微一笑,“不过呢,不管你是什么来历,只要对本公子有用,本公子就受用。”
紫芍只觉得呼吸霎时急促起来,脸上火辣辣的。
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公子——不好了,夫、夫人来了!”
“什么?”穆子捷眉一蹙,“到我们这院里来了?她来做什么?”
小厮答道:“不知道,姨娘正在迎接呢,叫公子您也快去。”
穆子捷没来得及多问,披了件外衣便快步往外走。
紫芍连忙跟在他身后。方才她被穆子捷逼问得有点发窘,还多亏了这穆夫人来得巧了,虽然她心里悬着,知道来者不善。
一时间来到正厅,只见穆夫人端坐在主座上,冉夫人正恭恭敬敬地给她奉茶。
“不知姊姊前来所为何事?”冉夫人问道。
穆夫人并没有答话,只托起茶盅饮了一口,没想到她一饮之下,脸色大变,“啪”的一声,将那茶盅砸到冉夫人身上。
热烫的茶水灼痛了冉夫人的肌肤,她不自觉退开一步,捂住手腕。
“你也知道烫?”穆夫人盯着她,冷笑道:“这茶水溅在手腕上都觉得烫,何况是喝进我的嘴里?你存心想烫死我吗?”
“大姊……”冉夫人连忙道:“大概是下人上茶时着急了,一时疏忽。”
“哼,反正到了你这里,我吃什么、喝什么都不放心,”穆夫人道:“一不小心被害死也说不定。”
穆子捷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心下窜起怒火,他衣摆一甩,步上前去,护在冉夫人面前,“夫人前来不知有何事?若是来喝茶也不是时候,天晚了,我娘要歇息了。”
“怎么?”穆夫人斜眼看他,“刚封了个御书房行走,就不把本夫人放在眼里?果然是边关贱民的儿子,一朝得势,目中无人,殊不知是错把芝麻当西瓜。”
“芝麻再小,也是皇上的封赏,”穆子捷倒笑道:“对了,今后这府里对我娘亲的称呼是否该改一改了?别整天姨娘、姨娘的,要称冉夫人了,好歹我娘亲也是皇上亲封的三品淑人。”
“你……”穆夫人果然最忌讳别人唤冉夫人为夫人,因为夫人一向是她的专称。“好你个穆子捷,无法无天了,看本夫人怎么禀告你父亲,让他来收拾你。”
“此事就算父亲来定夺也一样,”穆子捷对四周仆婢道:“你们听见了没有?从今以后要唤姨娘为冉夫人,违者重罚。”
“好……”穆夫人不由得声音发颤,“你等着,我马上请你父亲来!”
“大夫人好走。”穆子捷从容地道:“等父亲来了再唤我,我和我娘亲就不送你出门了。”
穆夫人气得眉眼都变了形,带着贴身嬷嬷冲出门,竟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何苦争这个呢?一个称呼而已。”冉夫人对穆子捷道:“只怕日后都不得太平了。”
“娘,”穆子捷道:“咱们从前处处退让,又得到了什么?她一不高兴就拿你撒气。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作了一幅画送给父亲,因为父亲夸了我两句,她就趁父亲出门找藉口罚你在院中长跪,因此你滑了胎,否则我该有个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