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神转折,结仇转眼变结亲?凤娘颇为意外。
“很惊讶?”柳震带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意如寒雨般微凉。他继续道:“祖父说薛涛是卑鄙小人,但小人不做无用功,千里迢迢把辛浣纱带来京城,他想做什么?辛浣纱是好颜色,但没有美到令男人失心疯,他不须如此大费周章带人回来。”
凤娘“哎呀”一声,以袖掩口,惊奇道:“薛家的目的是想与京城高门子弟联姻?”
“不错。皇商也分三六九等,薛家进贡花树,家资丰厚,但比起高家、陈家等八大皇商却不够看,因此他们一心想为儿郎求娶世家女,或将女儿嫁进官家。”
“这也无可厚非,但薛涛的所作所为是在结仇啊,他父母没意见?”
柳震嗤笑道:“这事还真是薛涛自己的手笔,他在集贤书院读书时便暗中留意,想替妹妹找对象,最后挑中了柳况,我猜他大概知道柳况是次子,并非顶门立户的长子,只要嫁妆多一些,婚事多半能成。”
“祖父能答应?”
“袓父办事干脆,马上找来薛家主事的二老爷,也就是薛涛的二叔商议。薛涛的二叔不晓得薛涛做事如此莽撞,本来还在犹豫,但薛涛说了,只要能结成姻亲,辛浣纱他会接回家中去,一力担下负心薄幸之名,跟柳况没有半点关系,这事便成了。”
“一点风流名声,祖父会放在心上?”
“祖父不上心,但三叔、三婶担心啊。”柳震淡淡笑了,“重要的是,薛涛抬出他父亲临终前为他妹妹准备好的嫁妆,光是压箱的白银便有万两。”
“看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三叔、三婶便很高兴地把儿子卖了?”
柳震仰首大笑,“当然不,他们都装作不情不愿呢。”
凤娘嗔怪地看他一眼,“先前闹得家宅混乱,鬼哭神嚎,只差没趴到我身上来糊鼻涕,如今倒好,仇家变亲家,老脸都不红一下?”
柳震不禁莞尔,“倒也不是一下子就转怒为喜,吵吵闹闹好几天,幸好你避开了。不过这薛家挺会处理事情的,出手阔绰,赔了一间胭脂铺给三婶,房契加一屋子胭脂、香粉大方送上,据说生意不差,月月进帐上百两,这细水长流的钱,哪个人不心动?
“三叔爱风雅,薛家送了一箱西洋货,可稀罕了,我大致看了一下,真是闪瞎人眼,掐金丝画联琅的茶叶罐和茶具组、能照清人影的手镜三个、黑漆描金的棋盒、银胎掐丝联琅兽面纹方觚、掐丝珐琅葫芦形扁瓶……我看三叔一脸纠结,舍不得不要啊。”
凤娘嘴角抽了抽,贪财的人果然很容易拿捏。她箱子里也有几件西洋货,绘向日葵、水仙、雏菊的珐琅盒非常漂亮又好用,确实动人心。
她问,“祖父由着他们如此?”
“只要不损及忠毅伯府的名声,祖父就随他们闹腾,反正分家了,三叔、三婶喜欢媳妇的陪嫁越多越好,谁挡他们财路谁就是仇人,祖父心里门儿清。”
“薛家想借势,不晓得我们已分家?”
“反正还住在一起,在外人眼中我们仍是一家人。”
“自然是一家人,五代之内都算至亲呢。”
柳震心中一暖,握住她的手笑道:“但愿三房少闹腾些,我们也能清静度日。”
凤娘笑意浅浅,心情平静。
执手相看不厌,柳震只在乎她唇边那如露甘甜的笑容。
第十三章 妾有孕闹笑话(1)
翌日,凤娘回到忠毅伯府时,府中已然风平浪静,只剩一点余波荡漾,唯独柳三太太总是表态“一切皆是为了我儿的前程,才 忍痛迎商家女作媳妇”,全然忘了前些日子还怒吼着要薛家满门灰头土脸、一败涂地。
柳三太太的色厉内荏、见钱眼开,没有人感到意外。
凤娘气定神闲地迎来柳汐。
柳三太太自然拉不下脸皮向晚辈求和,打算和稀泥,就让柳汐带一件西洋货送凤娘,想着西洋货可是稀罕物,肯定让人眉开眼笑。
柳汐也不会说致歉的话,眼睛盯着自己拿来的木盒子,打开来,炫耀道:“这西洋来的掐金丝珐琅花卉纹花瓶,色彩明艳夺目,看着就赏心悦目,不似一般凡品,放在多墙上,满室增光。”这若是留给她当陪嫁多好,爹娘也太慷慨了。
“三婶有心了。”凤娘脸上笑着,却忍不住肮诽。
她不明白,堂堂伯爵府的千金,眼界怎么会只比针尖大一点?这种珐琅花瓶在临海附近的大城市都有卖,京城也有一间专卖西洋货的商铺,是某个皇商带进来的,价钱虽然高一些,但也不是买不到,柳汐就没去逛过?
柳汐生得清丽可人,但脸上隐隐带着傲气,破坏了柔美的气质。
她抚了抚鬓边的蜜蜡石挂珠步摇,谈淡笑道,“原想着下回在府里办诗会,拿这些西洋货妆点布置,肯定多些话题,让姊妹们一起开开眼界,多些见识。”
耙情还舍不得送给她,办诗会时要借去用?凤娘忍着没翻白眼,神色淡得如平静的水面,暗道也不瞧瞧自己的母亲把人得罪狠了,那是长辈,装傻充愣就算了,可她不替自家母亲弥补,还蹬鼻子上脸。
凤娘淡淡开口,“二妹如此舍不得,便拿回去慢慢欣赏。”
“那可不行,这事我娘特地留给大堂嫂的。”
“没事,嫂子我借花献佛转送予你。”
柳汐再不懂人情世故也听出人家的冷淡与不悦,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说错话,心想这大堂嫂真是小肚鸡肠,难道还盼着她娘亲自登门?
“大堂嫂可不能辜负我娘的一番好意,长者赐,不可辞。”她语气清冷,瞪着凤娘耳下那一对轻轻摇曳的翡翠耳环,那么翠绿夺目,看得人心痒痒。
堂嫂虽说是侯府嫡女,可如今不过是一品庶孙的妻子,若非祖父偏心,替柳震捐了五品官身,大堂嫂敢用这么贵重的首饰?
凤娘一眼便洞悉柳汐的傲慢与嫉妒,这就是一个才女面孔笨肚肠的蠢姑娘,不足为俱。
她唇角带起一抹浅笑,“二妹这么说,我便收下花瓶了。”
柳汐笑了笑,“人人皆晓得大堂嫂陪嫁丰厚,十里红妆,自然不缺好东西,但西洋货小来自海外,不比寻常。”
凤娘真不明白三婶是如何教女儿的,哪有送东西的人拼命夸自己的东西好?但她可没兴趣去指点一位才女。
“谈何十里红妆,不过是照侯府规矩陪送。”凤娘笑道:“待薛家娘子进门,肯定嫁妆连城,那才令人艳羡呢。”
“再有钱也只是商户女,铜臭、俗气。”柳汐一脸纠结,喜欢金钱带来的奢侈生活,又厌恶沾上铜臭味。
贱人就是娇情!凤娘在心中暗笑,可目光平静得波澜不兴,“二妹切不可如此评断,女子出嫁从夫,进了门便是柳家的媳妇,不再是商户女。”
柳汐这才想到大堂嫂的继母也出身皇商,想必得了不少好处,莫怪替商户女说话,忍不住撇了撇嘴。
凤娘可以想见薛丹桂进门后的热闹了,又想花人家的钱,又看不起人家,除非薛丹桂是面团揉成的人儿,日子久了肯定不依不饶。
此时桂嬷嬷进来,捧着一个剔红菊纹托盘,上面放着两件小巧的描金珐琅花井纹图形盖盒,笑咪咪地道:“禀大女乃女乃,大爷让人把这送进来,说是一些小吃食,让大女乃女乃享用。”不是来炫耀西洋货吗?大爷早料到了,立即送来更精巧的。哎呀,她对这位爷可服了。
柳汐瞪大眼睛,西洋货不是可遇不可求吗,哪儿来的?不只好看,瞧着更实用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