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金梅娘成了贵妇,明明是淡雅的梅花,却学着明媚大气的牡丹妆扮,上穿桔色团花彩绣八宝纹的短袄,下着碧色撒花十二幅月华裙,头上戴着金嵌红珊瑚如意钗、两朵梅花式的珠花,双耳垂着赤金丁香花的耳坠子。
瞧着花团锦簇,雍容华贵。
凤娘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怪,二姊是在学大姊的气派?可杨家是书香门第,家风清雅,不是这个路子的。
她没有泼人冷水的嗜好,并没有多嘴。
般不好杨修年也跟着变了,反正他再也端不起谪仙的架子,就一路奔向争权夺利的大道去吧,还装什么装?
“我说这么多,可都是为了凤妹妹好啊!”金梅娘喝口茶润喉,定睛瞧着手上的胭脂釉梨花小碗,心里一沉。
她做姑娘时用的茶碗最好的也只是官窑粉彩的,在一般官家虽难得,可到底比不上凤娘。
凤娘这儿都是胭脂釉,豆青釉这样的珍品,更别提她有一整套的玉碗、玉杯,祖母还将自己从宫中带出来的一对浮雕玉兰花犀角杯给了她。
想到祖母的偏心,金梅娘再次庆幸自己懂得为自己打算,攀上高门作宗妇,当了堂堂正正的官夫人,若不然,柳震这门亲事肯定会落在自己头上。
想到凤娘后的下场,金梅娘忍不住心头雀跃。
在她想来,像柳震这种没爹没娘的庶子,伯府不分家还好,一旦分家,等忠毅伯一闭眼,谁还管他死活?如今分家,一个卑微的庶孙能分得多少?分明是等着凤娘迸门,靠她的陪嫁过日子呢。
在她想来,伯府里急着分家的肯定是大房和三房,就怕柳震得了有力的妻族,日后分家时侯府会替凤娘出头,倒不如趁着凤娘未进门前先分了。
金梅娘觉得自己想的没错,正高兴着,转眼瞧见凤娘身上穿着杏黄的锦袄,底下深紫罗裙,裙边绣着层层染染的浅紫芙蓉,华美优雅,换了是她根本舍不得平日里随意穿着,这就是嫡女和庶女的差距,想想又心气不顺了,心里的小人咒骂道哼哼,你今日越得宠,成亲后就越悲惨,天与地的差别,你很快就会尝到。
她妙目一眨,不忘做作地安慰道:“唉,我知晓妹妹向来心高气傲,又十分孝顺,受了委屈也不敢向祖母哭诉,不过没关系,还有我呢,以后妹妹有困难只管来杨府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
真是温柔体贴的好姊姊,可惜她还没活到人老成精,能够面不改色,现在脸上尽是掩都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难道她以为嫁个好人家便万事大吉,敢放心大胆地看衰嫡妹的未来?
凤娘忍不住笑了,叉起一块鸭梨吃,漫不经心地道:“看来二姊生活顺心,才有闲情逸致打探忠毅伯府的家务事,知道得比我还详细。其实,二姊如今是杨家妇,多关心杨家的内院才是,你小泵跟我一般大,订亲了没?还有,她两位表姊都十七、八岁了,还住在杨家吗?为何还不嫁人?”
金梅娘僵住了,秀美的容颜闪过一丝微愠,白皙的手指捏紧了瓷杯。
嫁入杨家她才知晓表小姐余英荷、牛芳泉和通房如云的存在。
有通房她能理解,家里的叔伯、哥哥都有,反正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但余英荷和牛芳泉都老大不小了,又不是无家可归,长年住在杨家是什么思?包嬷嬷稍微提醒几句,她便明白了,原来是婆婆和祖母准备的姨娘人选。
欺人太甚!新妇未进门,就有两位姨娘备选了。
伤心地质问杨修年,杨修年非但没理,还“安慰”她别放在心上,至少要新婚一年才能抬姨娘进门,不会有辱杨家门风。
狈屁门风!她以为杨修年待她情深意重、情有独钟,谁知也是贪花的。
金梅娘之前回娘家时曾向大长公主诉苦,指望大长公主为她作主,但大长公主只是提醒她,尚未诞下嫡子之前,记得给妾室与通房喝避子汤。
长公主可以压着驸马不纳妾,可她算啥?她能吗?
金梅娘心里气不过,回杨家便开始找碴,私下讥讽余英荷和牛芳泉自甘下贱才给表哥作妾,家里穷得开不了锅,要卖女求荣。
她原想劝退这两个亲,谁知她们转身便告状,惹得杨夫人对她冷嘲热讽——“没有丫鬟作通房,哪来娇贵的侯府二小姐?贱婢之女也好意思取笑良家子作妾?”
金梅娘又羞又气,脸涨得通红。
杨夫人还道:“你玉姨娘若是良家子出身,兴许大长公主便答应将你记名成嫡女,偏生不会投胎,投到奴才肚子里。”
金梅娘这才晓得杨家曾暗示抬高她的身分,祖母竟狠心地不答应。
她打了个冷颤,感到透骨的凉。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被大长公主厌弃了,因为假山幽会事件,祖母待她和杨修年只剩下面子情,她在杨家只能过好不能落魄,回娘家诉苦也没用,谁会替她出头?何况是纳妾这等小事,只要杨修年没有宠妾灭妻,娘家也不好多言。
金梅娘偷偷哭了一场,在包嬷嬷的劝说下,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从此只当自己是杨家妇而非金家女。
金梅娘一脸温柔贤慧的表情,轻声道:“你姊夫是谦谦君子,孝顺长辈,爱护幼妹,待我亦十分重视。英荷表妹和芳泉表妹都是可怜人,家里的父兄如狼似虎,只想将女儿卖个好价钱,幸亏我婆婆和祖母好心拉了一把,便留在家里陪伴小泵,一起读书、做针线……经过一年的相处,我见两位表妹温柔贞静、乖顺柔从,便允了开春后让她们进门作妾,知根知底总比来历不明的好。”她宁死也不愿意被凤娘同情,表现得大分大度体面。
痹顺柔从?凤娘低眉浅笑,把玩着一件灵芝福鹿的白玉佩。
前世杨家的后院可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二姊真是好肚量,比得上大伯母和大姊。”
二姊肯认命就好,看二姊乖乖地让杨修年纳妾,她就放心了。
凤娘凝视着金梅娘,嘴角轻轻漾起一丝笑意,美得如兰花般幽雅。
金梅娘不知怎地心中一堵,暗掐掌心,差点挂不住优雅的笑脸。
凤娘又道:“听闻二姊夫高升了,妹妹恭喜姊姊妻随夫荣。”
“那是,你姊夫如今已是詹事府的府丞,太子十分看重他。”詹事府是辅佐太子的机构,詹事、少詹事之下便是府丞,日后太子登基,前程似锦。
金梅娘特别想炫耀,忍不住道:“我家锦年小泵可能因此飞上高枝呢。”
“太子?”
“十分八九。”
凤娘疑惑地挑眉,眸光流转。
是太子不是静王?前世杨修年把宝压在静王身上,除了太子默许之外,同僚也不会私底下嘲讽他媚上,失了风骨。今生倒与静王越走越远,是因为出丑过?
因凤娘没说话,两人间保持着一阵奇异的静默。
金梅娘打破沉默,娇声笑道:“这等福气不是寻常人能享的,姝妹无须羡慕。”
嫡女又怎样?一个嫁不好,哭都没地方哭去。
“调任詹事府才多久,便寻思送妹妹入东宫,二姊夫过于急功近利了。”凤娘神色不变,笑容依然清透如高山湖泊,但当中却有点冷。
“妹妹多虑了,是太子妃主动为太子求娶的。”
求娶?太子的良娣已满额,妾室进门哪算娶。
此时,有丫鬟通禀,大长公主请她们去正院,说是大姑女乃女乃回府。
“哎呀,大姊姊与我心有灵犀呢,也是今日回娘家送礼。”金梅娘热情万分地抢先出门,如今她觉得自己与会翠娘是同一个层次的上等人,她以后只能是她们怜悯的对象,自然要与金翠娘好好交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