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明出殡那天,阿灿到灵堂祭拜,几天不见,叶梓亮瘦得只剩下两颗眼睛,他看见……她的袖子底下累累的伤痕。
叶妈妈痛恨叶梓亮,一发怒就责打叶梓亮,叶伯伯不得不把她送到女乃女乃家,在那之前,叶梓亮曾找过阿灿要求当他女朋友,要和他同居,阿灿没有同意。
之后叶梓亮离开台北,之后她很努力地表现自己没有改变。
但阿灿知道她不一样了,以前的她,快乐是真快乐,之后的她,快乐有大部分的演戏成分,之前的开朗是真开朗,而之后的开朗……只是为了安慰其他人。
阿灿心疼,却无力改变。
叶梓亮再没有回家里住饼,大学联招她拚了命考上姊姊的医学院。
阿灿说,天晓得要考上那个学校,她必须烧掉多少脑浆才办得到。
但她考上了、毕业了,她成为医生,
汲汲营营不断努力,但她做再多都得不到母亲的原谅。
因为杀人凶手的印记,已经烙进她的骨头里。
叶梓亮一面哭、一面喝酒,越来越多的酒精麻痹她的神经。
她不哭了,她开始大笑,她笑着亲吻贺钧棠的脸,笑着强吻他的唇,她整个人跨骑到他的身上,抱着他、不断在他身上蹭。
贺钧棠没有生气,只有心疼,再为她开一瓶酒,她仰头咕噜咕噜喝掉了。
喝光酒后,她醉得更厉害、笑得更开心,只是一面笑一面掉泪,她搞不清楚自己是喜是哀,是乐是恸。
贺钧棠没有喝酒,所以他很清楚,她的心正在碎裂中。
今天去看姊姊,被捆得紧紧的罪恶感解套了?还是走过姊姊和苏启然记忆里的每个地点,她越发憎恨自己?
不应该这样的,不是她的错,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懂得什么?更何况,谁敢保证她做出的决定是错误?
叶梓亮胡闹一通,把他亲得满脸口水,直到累得趴在他身上还咯咯地笑着。
她问:“知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看见诺诺,我会跑去坐在他身边,会跟他讲明明和亮亮的故事?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无助、茫然、恐惧和罪恶感。
“诺诺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他认为自己是害死妈妈的凶手,他和我一样恨自己……”
“不会的,我姊姊死于子宫颈癌。”他轻轻告诉她。
但是她没听见,依旧继续往下说:“诺诺很可怜,和我一样可怜,可是我无权可怜,因为我是大坏蛋……”叶梓亮开始大舌头、开始语无伦次。
她推开他,跑到沙发上跳舞,她又笑又跳,不断扭动身体,唱着没有人听得懂的歌曲。
她一下子对着他招手,笑咪咪说:“不可以爱我哦,我不值得被爱。”
一下子哭着问:“为什么不要爱我,妈妈不爱我、爸爸不爱我、棠棠不爱我、阿灿不爱我……为什么我这么不可爱……”
心痛的感觉越来越盛,谁说她不可爱?谁说他不爱她?谁又允许她这样日日夜夜地鞭挞自己?
她的发疯让他不舍,可贺钧棠没有阻止她,看着她跳舞、看着她发神经、看着她笑着唱着跳着,还拉起他一起跳大腿舞……
他看着她的涕泗纵横、看着她哭哭笑笑,直到她体力耗尽瘫软在沙发里,贺钧棠才把她抱回房间里,拧来毛巾把她狼狈的脸孔清理干净。
拂开叶梓亮的浏海,伤痛还在额头鲜明着,那天……世界在她眼前崩溃了,是吗?
叹气,贺钧棠看向出现在叶梓亮身边,
和自己一样心疼的女孩,问:“她不问,我不能主动告诉她吗?”
漂亮的女孩对他轻揺头,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抚过叶梓亮的伤疤。两颗泪水坠落,掉在叶梓亮脸颊。
“你这种守护对她没有意义,她必须尽快从叶伯母的恨意中解套。”
女孩像是没有听见贺钧棠的声音似的,只是专注地看着叶梓亮,专注地哀伤着。
“叶梓明,你真的爱叶梓亮吗?我怎么觉得你对她很坏,你只想维护自己在父母心目中完美的形象,却任由叶梓亮在痛苦中沉沦。”
女孩终于反应了,她抬起头,蹙眉苦苦地看着他,轻声问:“你爱她吗?”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贺钧棠无法回答。
他爱她吗?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他却像认识了她一辈子,过去叶梓亮在他心里只是一个故事,鲜明生动的故事。
现在这个故事加入自己的生活,把他的世界变得鲜明活泼,让他的日子顿时有滋有味,他吾欢她,但是,爱她吗?
他定在原地静静地望住她,一人一鬼就这样僵持着。
半晌后,他开始与她对话,他们从叶梓亮的记忆与罪恶感谈起,从苏启然说到叶家父母,从过去论到规在,越是对话,贺钧棠的眉心越是紧绷。
他可以感受到她对叶梓亮的关心与在乎,只是……
他深吸气,怒道:“叶梓明,你真自私,你凭什么替叶梓亮作主,你怎么知道她和苏启然在一起会幸福?承认吧,你不过是希望透过叶梓亮,苏启然永远不会遗忘你!”
他霸气、他不给人留余地,他盯住叶梓明,瞬也不眨的目光让人备感压迫。
她从无惧到无语,她在深思中缓缓垂下头,然后渐渐雾化、消失……
第8章(1)
露营烤肉计划因为叶梓亮的生病、贺钧棠的疯忙,一路拖,拖到一个月后才成行。
三个辛苦忙碌的成年人,能凑在一起弄出三天两夜假期并不容易,所以他们已经兴奋很多天。
昨天晩上,诺诺还熬着不睡,陪叶梓亮去大卖场采买食品。
叶梓亮和诺诺越来越亲密,在超市里还有人误以为他们是母子。
休旅车里,侯一灿和贺钧棠坐在前座,他们轮流开车,叶梓亮和诺诺坐在后座。
当车子开过两个小时之后,昨晩没睡好的诺诺睡着了,叶梓亮听着侯一灿和贺钧棠讨论公司的事也昏昏欲睡,但手机的LINE不断传来讯息。
叶梓亮也不停回对方讯息。
因为讯息传送速度密集,贺钧棠趁着红灯的时候转头,问:“怎么了,是医院里面的事?”
“不是啦,是“芸芸”的事。”
叶梓亮已经习惯回芸芸讯息,即使她根本没有和自己对话,只是拿她当丈夫不断传讯。但身为精神科医生,她认为自己有责任提供专业协助……呃,好啦,她承认,自己是过度好奇了。
“芸芸?”贺钧棠满头雾水。
侯一灿看一眼忙着回讯息的叶梓亮,向贺钧棠解释。“亮亮换手机不久后,就有个署名“芸芸”的女人,经常给亮亮传LINE.”
“怎会这样,没有封锁吗?”
“封锁过了,没用,是亮亮鸡婆竟然给她回讯息回上瘾。”侯一灿笑道。
“回上瘾?”贺钧棠皱眉,这种情况
很怪,她应该到手机店问清楚状况,而不是回讯息。“你很缺朋友吗?”
“什么啦,我是看她很可怜,一个人又要上班赚钱又要带小孩,老公出去像丢掉,回来像检到,我才建议她重新检视婚姻存在的必要性。”
“你还鼓励别人离婚?毛病!”贺钧棠从照后镜白她一眼。
“我鼓励,也要对方肯听啊,我看芸芸就是打死都要跟她的老公缠在一起。”
她不懂,真的是因为爱得太深刻,爱到不能自已,再大的委屈都能吞下去?
手机不响了,叶梓亮把手机放回包包里。
她攀着贺钧棠的椅背,靠近前座问:“你们男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婚前使尽力气把女人追到手,婚后就整个大放松?是因为有张证书,就觉得女人已经上了锁、有保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