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进入已正时分,守门婆子飞奔而入,“老太太,苏大爷来了。”
众人屏息,一同盯着花厅门口——上回福泰郡主府是不得不娶,苏家一个踏入陆家的人都没有,这可是第一次有准姑爷踏入陆家。
就在众人瞩目中,苏榭把几个下人留在廊下等待,跨过花厅坎子,大步走向里头,五官清朗,身形颀长,黛色袍子上的隐隐绣纹显得低调华美,陆盛菊深闺十四年,哪见过这样的人,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
苏榭先对陆盛杏微微一笑,接着对陆老太太拱手,“晚辈苏榭见过老太太。”
陆老太太喜笑颜开,“都是自己人,苏大爷不用多礼,来人,快点上茶。”
“亲事定下后本就该上门拜访,不过人在江南处理公务,还请老太太见谅。”
“男儿当然以公务为重,今日苏大爷上门,真是蓬荜生辉。”
两人客套了一番,苏榭在下首坐下,姿态高雅,满厅陌生人却也不见他哪里不自在。
陆盛杏见他的样子,莫名有点小骄傲,嘿,这样出色的人居然喜欢自己,抬起头对上他眼神,突然又不好意思起来。
陆老太太虽然没进过官家,但年纪摆在那里,听苏榭说的是公务,便也没追问干么去了,只提起自己年轻时曾随着父母亲去了一趟江南,那儿风景秀丽,吃食也新鲜等等。
陆大礼却是模不着头脑,风景有什么好聊,可又苦苦插不上话,直到丫头撤下旧茶换新茶,才抓到空裆,“贤婿啊白玉笑道:“大老爷,大小姐还没过门呢。”
“订亲了,叫一句贤婿也没关系。”
陆大礼道,“上回我……总之,多谢贤婿了。”
这可是真心的,牢里又热又臭又吵,他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待在里头天天想着回家,现在偶尔梦见,还是要喝上宁神茶才有办法再睡过去。
“岳父不用客气。”
陆盛杏听他喊了一声“岳父”,耳朵倏地就红了,爹爹怎么这样不像话,那苏榭居然也跟着说。
虽然口头上是订了亲,但又还没过门,退后一步说,连婚书都还没写呢。
赵氏一直苦无机会开口,这下总算也逮到时机,“苏大爷,上回的事情究竟是怎么解围的,您也跟我们说说。”
苏榭看她的衣服与坐的位置,猜出是二房太太,故也礼貌回应,“其实也没什么,那些本就是我们大黎朝的律法,只不过律书动辄上百万字,不是人人读过,就算读过,恐怕也不记得,我不过占了记性的便宜,律法中有一条是前因后果,便符合陆大老爷与李至学之间的事情。”
赵氏谄笑,“苏大爷怎么说得我都不太明白呢。”
陆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好了好了,这事情过去就别说了。”
这赵氏真是蠢,李娟娥跟李至学涉及夫妻之法,闺房之事,怎好端上台面来,何况大礼可是苏榭的准岳父,苏榭怎么可能讲得清楚,那不是当大家的面打大房的脸吗?
自家儿子也是没脑子的,这什么场合,要道谢不能等私下吗,大媳妇都还在,是怕人家不知道大媳妇收留族妹,却让族妹爬了床?
陆老太太再看向李氏,见李氏表情如常,又心想,大儿子这年纪还能这么好骗,就是娶了好媳妇,不用烦心的关系。
至于苏榭,倒是看不出哪里不高兴,她忍不住心里又想,这缘分还真是神奇,谁能想到盛杏三年不受待见,出了福泰郡主府却是跟苏榭如此有缘,还因为皇帝重病,引得郡主上口提亲呢。
陆老太太觉得这一切果真印证了那张凶吉签,孙女已经凶过一次,这次肯定能琴瑟和鸣,早日给郡主生下胖孙子。
“郡主不知道可有跟苏大爷说过,她答应了我们陆家三件事情?”
“我进宫回禀公务后,还有许多后续事件要处理,母亲只跟我提了大概,就一头埋入备婚当中,不知道是哪三件事情,还请老太太明示。”
陆老太太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不纳妾室,生女不嫌,三年扶正。”
当然,她也知道这条件苛刻了,说实话,她也不求福泰郡主真的守信,但只要能守其中一条,盛杏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苏榭一听,笑了,“原来是这三件事情,我也可允,我父亲没纳妾室,府中宁静,我对男女也没特别好恶,即便是女儿,也是我的骨肉,自然不嫌,最后,我既然不打算纳妾室,当然会将盛杏扶正。”
李氏当场就红了眼眶,“替女儿谢过苏女爷。”
她原本跟婆婆的想法是一样的,没想到苏榭居然愿意三条约定都守,女儿的下半辈子也算有了保障。
正事说完,陆老太太的心情很好,于是就着嫁妆说了起来——盛杏嫁妆跟之前一模一样,不过上次苏家没人来听嫁妆,这回有,老太太第一次给孙女说嫁妆,加上苏榭刻意迎合,厅上居然感觉不出身分差异,只觉得笑声不断,其乐融融。
依照大黎朝风俗,未婚夫妻不留饭,到了快日中时分,苏榭也就告辞了。
第7章(2)
陆盛杏在遂心院吃了午饭才回到渥丹院,一踏进花厅,却是呆住了,苏榭居然在她的花厅吃饭,而且丫头才刚刚要撒下的样子。
她一时间既高兴又因惑,“你怎么在这儿?”
“出了院落,祖母旁边的老嬷嬷跟上来,把我引到这里吃中饭,大概是想让我们说说话。”
陆盛杏脸一红,其实她也这样想过,但怕落人口实,所以只能眼睁睁看他明明在厅上,却是说不上话。
丫头已经把桌子收拾干净,奉上水果。
以前见面总能聊个几句,现在定下名分,她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见状,苏榭主动笑道:“你看。”
就见他从怀中拿出个荷包,桔底白羊,倒立的蝙蝠,吉祥福到,正是她前阵子送去给他的。
“收到后,我就换上了。”
陆盛杏一笑,“我好久没拿针了,下次会绣得好一点。”
“这就很好了,我想你大概不是喜欢拿针的性格,不喜欢就不用拿,我不缺绣娘。”“是说……你到底喜_我哪里呢?”
要成亲了,陆盛杏想问清楚。
“喜欢你哪里啊……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没嫌那梢公脏,直接喊他上船,当时我就觉得你跟其它人不一样。”
他见过的千金小姐不少,比陆盛杏美的也有,但她们总用折腾人来显示自己的高贵,他很不喜欢,下人也是人,除非恶意做错事,否则不须如此对待。
但陆盛杏不同,她一边维持大小姐的高度,一边却对下人和善,而且他注意到,她的丫头并不怕她。
还有一点就是,她的“不安于室”他很喜欢。
他不需要一个深宅小媳妇,他想要一个能跟自己同游同乐的妻子,她对传统礼教嗤之以鼻,这点很对他脾性。
最后就是她聪明,陆大礼那事情要是发生在一般人家,女儿早哭晕了,陆盛杏却能察觉出不对劲,想办法解决。
人的一辈子很长,他需要的是妻子,而不是丫头、绣娘或厨娘,他希望夫妻俩能一起出门散散心,能一起说说话,两人平起平坐,而不是只想着要怎么伺候他,怎么讨他欢心。
不过这些太多太琐碎,说出来他男子汉面子何存,于是只简单说了,“我就喜欢你大无畏。”
“大无畏?这算是夸我吗?”
“当然,男装出门,还开铺子,啧啧,这可没几个深闺女子可以办到,你这么有趣,我肯定要娶回家,这样日子绝对不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