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麻利的装上托盘,送去邢管事的房间了。
邢管事分管矿上的罪囚,这差事没什么油水也不算露脸,只是个二等小人物,所以今日府城来人,也没轮到他去陪酒说话。
正好,他就喊了几个同样差事的兄弟,一起在自己房间聚聚。
将楚秋雨送来的两坛烈酒拆开泥封,正好小厮就把小菜送了来,六道小菜算不得多丰盛,但可是比平日的饭菜强上许多,又胜在滋味好,众人都是赞不绝口。
有人就问起来,“邢老哥,你这是在哪里买来的酒菜,不会是去阳关镇了吧?也没看你出门啊。”
邢管事摇头,有些得意的笑道:“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上边管得严,谁敢私下出去啊,是我一个老兄弟家里的闺女特意来探望我,亲手整治了这些酒菜。平日咱们兄弟有祸事都一起担着,如今有了好事自然也要跟你们一起享受了。”
“好,我就喜欢老哥够义气。”
众人都是笑起来,但是几碗酒下肚,难免就有些烧心,于是有人呼喝着那小厮,“去大灶间看看,有没有饼子或者米饭,整治一些送来。”
那小厮张了嘴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外有女子脆生生的声音笑道——
“叔叔们别着急,羊骨汤面来了。”
小厮赶紧帮忙开了门,便见楚秋雨笑盈盈端着大托盘进来。托盘里摆了六只青花大碗,碗里盛了满满的热汤面,那热汤油汪汪,面条白生生,一股盈漫满室的鲜香味道,立时让众人都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邢管事赶紧指着楚秋雨同众人笑道:“这就是我那世侄女,雨丫头。她在阳关驿馆旁边开了间面馆,生意可是红火着呢。”
这些官差或多或少都在驿馆住饼,闻言纷纷笑道;“哎呀,今日可是有口福啊,不想在矿山居然能吃到羊骨汤面,真是作梦都要笑醒的好事。”
“就是,楚姑娘大老远来,还劳烦你下厨,我们真是沾了邢老哥的光了。”
楚秋雨给众人福了一福,也不羞怯,大大方方笑道:“各位大人同我家邢叔叔是兄弟,那自然也是雨儿的叔叔了。侄女给叔叔做碗面吃,岂不是应该?以后叔叔们馋了,不方便去面馆,就让人捎句话,侄女立刻飞跑过来。”
“哟,这丫头会说话,爽快,哈哈!”
“可不是,到底爹爹是退伍的老兵,别的没学,倒是是说话爽快啊!”
众人不管是真心,还是看在酒菜和羊肉面的情面上,都夸赞了几句。
楚秋雨一一笑纳,末了又给众人倒酒,真是做足了晚辈的低姿态。
众人也真是饿了,一碗汤面很快就见底,吃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拍着肚子说道:“咱们的肚子受苦多少时日,如今可是终于享享福了。”
楚秋雨赶紧道:“叔叔们这话说得侄女都心酸,一碗汤面值得什么。以后叔叔们路过面馆,一定要留下吃顿饭,侄女给你们炒几个好菜,保管叔叔们满意。”
“哈哈,好,以后一定去,暂时还是再给我们再添一碗面,吃个痛快吧!”
众人都是笑起来,那小厮也是个有眼色的,赶紧抢了托盘和空碗去盛面。
楚秋雨又给众人倒酒,趁机同邢管事求情,“叔啊,我那小丫头看见她哥哥受苦,哭得怪可怜的。她平日勤快,伺候我爹也极尽心,我看着不忍心,您看矿上有没有什么轻省的活计,给他换一个,他识文断字,想必什么都做得来。”
邢管事瞪了她一眼,装了为难模样道:“你这丫头,就是滥好心,你以为矿洞里的事这么简单啊,说换就换了。”
楚秋雨苦了脸,很是委屈的样子。
众人见此,自然要问,结果听到只是要给一个罪囚换个轻省活计就笑道:“我还当什么大事呢,你若说要放个人出矿山,那是不容易,可换个活计那还不简单?叔叔们别的能耐没有,就是整日管着那些罪囚的。放心,雨丫头,你邢叔叔不管,还有我们呢,前日那个计数的老武不是蹬腿了吗?就换这小子上,不用下矿吃灰,只动动笔杆子就成。”
“真的?那我可要好好谢谢叔叔们了。”
楚秋雨欢喜的眉开眼笑,赶紧给众人倒酒,小蝴蝶般地活泼。
邢管事指着众人道:“你们啊,还没吃到这丫头做的好菜就这般疼她,这事一口就应下来,可让我没法做人了啊!”
众人都是笑起来,“谁让你这个做叔叔的不疼侄女了,说起来,我家里大女儿也这么大了,一晃眼就半年没见到,也不知道有没有雨丫头这么聪慧?”
“那自然是有的,淑儿那丫头我见过,端庄文静,将来嫁个好人家,你就等着女婿孝顺吧。”
很快,小厮就盛了汤面送上来,众人一边说闲话一边又吃起来。
楚秋雨惦记道阳兄妹,找了个借口退下了。
第七章也许是缘分(1)
返回灶间的时候,正巧先前兵卒带了兄弟来吃面,楚秋雨招呼好他们,又赶紧装了两碗送回暂住的房间。
道家兄妹都是红着眼睛,显见方才说起别后之事没少掉眼泪。
楚秋雨见不得这样的气氛,笑道:“道大哥,莲生可是同你告状,说我待她不好了?”
“没有!”莲生赶紧摆手,“我说姊姊对我特别好。”
道阳也道:“我还没多谢楚姑娘待莲生照料有加。”说着话,他欲起身行礼。
楚秋阑赶紧拦了他道:“我不过开个玩笑,你们还当真了。赶紧吃面吧,再晚一会儿怕记连汤都没了。”
莲生把碗里的羊肉往哥哥碗里拣,顺口问道:“雨姊姊,这里人连面条都吃不上吗?那他们平日都吃什么?”
楚秋雨刚要应声,道阳却是抢了话过去,“吃馒头饼子,也能吃饱。”
莲生点点头,显见是相信了。
但楚秋雨却是皱了眉头,想了想就去灶间拿了两个糠团子回来。
所谓的糠团子,就是碎稻壳或者麦壳,混合少量的苞谷粉做成的干粮,大梁即便最穷苦的人家也很少吃,因为实在太过粗糙,难以下咽不说,排出去也困难,有的人还曾被活活憋死。
莲生自小长在侯府自然是不知道这些,流放的一路上又有哥哥护着,后来更是留在面馆,虽然要做些活计,但吃喝却是不差。这会儿见到糠团子,好奇的咬了一口,结果下一瞬就吐了出来。
楚秋雨望了一眼神色里很是不赞同的道阳,说道:“这就是你哥哥嘴里的馒头饼子,这里的矿工每日都用这个填饱肚皮。你哥哥方才那么说,是不想你担心,但是我觉得你大了,多明白一些人间疾苦是好事。”
道阳脸色一黯,他知道楚秋雨并不是觉得莲生长大了,而是在指道家没落的事实,若是莲生还像从前一般娇养得不知世事,以后必定会吃亏。
他自然也懂这个道理,但做为兄长,还是本能的希望妹妹不懂事一些的好。
不过,暂时看来,把妹妹托付给楚家真是他活了二十年最正确的决定,眼前这个年纪并不大的姑娘,真的把妹子教导得很好。
莲生想着哥哥每日都要吃这样的东西,心疼的又掉了眼泪,把面碗直接推到哥哥面前,自己则抓了糠团子大口吃了起来。
道阳伸手去抢,焦急道:“快吐出来,你吃不了,晚上该肚子疼了。”
“哥哥能吃,我也能吃!”莲生却是倔强,死命往下咽,噎得脸色通红。
楚秋雨见此赶紧喂她面汤,抢了糠团子道:“行了,你尝尝什么味道也就罢了,万一晚上肚子疼,我和你哥哥又要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