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薄弊可要半两银啊……”贾二郎故意道。
贾老头一听就惊呼怒斥,“什么,这么贵?!不行,那丫头用草席卷了就行。老大,你去找几个人,明天一早把她抬到山里,随便找一处埋了,找颗石头压住便罢。这丫头不是我贾家的人,不用给她薄弊,更不用替她立墓碑。”
“你这老头子心怎么这么狠,茹仙她好歹叫你一声外祖父,他可是被老二媳妇用锄头砸伤,这条小命才没的,你竟然连口棺材也不给她,是存心叫她死不瞑目啊……”听到无情的丈夫这么说,罗氏的眼泪是怎么也停不下来。
“你再啰嗦,明天一早我就让人把她直接丢到山坳去,连条草席都给老子省下。”贾老头撂下话,甩袖怒气冲冲地往后院的茅草屋走去。
“爹、爹,您等等,媳妇有话要说。”何氏赶紧叫住贾老头。
“老二媳妇,怎么,你也想替那贱丫头说话,替她出那半两银?”
“不,当然不是,媳妇怎么会有半两银。”她赶紧挥手摇头,“爹,媳妇是想跟您说,有个法子不用出钱买薄弊,茹仙这丫头也能有一口好棺木,还有风水宝地可以住。”
贾老头挑眉,“哦?什么法子?”
“是这样的,爹,咱们福德镇上的首富孙员外,他儿子半个月前不是死了吗,他想给他儿子找个刚死的姑娘结冥婚,两人一起埋了。”何氏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芒小心地观察着贾老头的脸色,“要是事成,孙员外会给我们十两的谢礼。”
“十两?!”
“是的,十两。”何氏赶紧点头,“要是您答应,明日一早就让王婆子通知孙家的人来将茹仙的尸体抬过去。”
“你这丧尽天良的贱人,茹仙是因为你死的,你竟然为了十两银子要把她的尸体卖给人结冥婚,我打死你!”罗氏拔下鞋子用鞋底直抽何氏的脸颊。
“娘啊,我也是为了小泵好啊,她一个寡妇,哪有能力给茹仙办丧事。”何氏一面阻挡着罗氏的攻击,一面为自己解释。
“够了,”一旁的贾老头看了这对吵闹的婆媳,怒火不打一处来,朝自己的老妻怒喝,“老婆子,这事就这么定了,老二媳妇,你去通知王婆子,记住,一手交人一手交钱。”说完,他率先出门,往后院走去。
“爹,您放心,媳妇一定将那十两银子交到您手中。”何氏点头喜孜孜地承诺着。
“老二媳妇,你这丧尽天良的女人会有报应的!”罗氏一面哭着跟在后头,一面骂着何氏。
一旁的贾二郎听到母亲这样咒骂自己的媳妇,很不以为然地说着,“娘啊,不过是个短命的死丫头,您有必要这样咒骂自己媳妇,闹得家宅不宁吗?”
“可不是嘛,娘,我这可是为了小泵着想,您要体谅我一片苦心。”何氏赶紧顺着竿子往上爬。
“给我闭嘴,你们俩说这话就不怕尸骨未寒的茹仙丫头回来找你们算账。”罗氏怒喝。
“都给我安静,谁再多说一句,就给老子滚回去。”贾老头停下脚步,旋身怒瞪。
一行人来到后院的茅草屋前,里头不断传出贾迎春和梅清元的悲泣声。
贾二郎赶紧开门,举高手中的灯笼,提醒道:“爹,这里暗,您慢点。”
贾家五、六个大人一进到茅草屋内,瞬间将整个屋子挤得满满的。他们表情各异,有悲伤、有窃喜,无不看着躺在稻草铺成的床铺上、已经没了气息的梅茹仙。
贾老头上前扫了一眼,丝毫不理会一旁哭得撕心裂肺的贾迎春和梅清元,指挥着两个儿子,“你们把这丫头的遗体给我移到外头路边,先用草席盖着,明天一早让人来把她扛走。”
女儿才刚没气息,爹就要将女儿的尸体移到外头,贾迎春跪到贾老头脚边拉着他的裤管,激动地道:“爹,茹仙才刚断气,求您别把她抬出去,好歹让她在屋里安置一晚,化点纸钱给她啊……”
“闭嘴,我贾家不让人停灵,你是想带衰我贾家是吧。”贾老头一把踹开女儿,“老大、老二,还在做什么?赶紧抬出去,拖拖拉拉地是想让家里招秽气吗?”
贾大郎硬着头皮道:“爹,不过就是一夜……”
“你闭嘴!是连你老子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贾老头打断了他的话。
何氏探头看了下确实已经断气的梅茹仙,说道:“爹,我去通知王婆子,让她请孙员外派人来将人抬走。”
“去吧。”
“二嫂,你说什么,我家茹仙为何要让孙员外抬走?”
“小泵,爹已经答应要跟孙家冥婚,孙少爷再三天就要下葬了,自然要赶紧通知他们将尸体抬回去,跟孙少爷举行冥婚。”何氏一点愧疚也没有地撇嘴说着。
“不行,我不答应,她枉死已经够可怜,爹您怎么能够这么狠心,还把她推去跟人冥婚。”贾迎春抱着女儿的遗体哭吼着,“您怎么忍心让她死后无法安生,还要到地下去服侍别人?这样她没法早日投胎啊!”
贾老头听见她的指控,顿时恼羞成怒,一巴掌甩过去,“你给我闭嘴,你要是不想再待在我贾家,现在就带着你儿子跟尸体给我滚出去,我贾家不收留你这不祥的女人。”
“老头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迎春,她是你的亲闺女啊。”罗氏冲过来抱着贾迎春。
“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她一出生就是个不祥的赔钱货,我好不容易把她嫁出去,不留着祸害家里,谁知道她这几年祸害完梅家,现在又要回来害我们。要我收留她,她就安分点,否则就给老子滚。”贾老头厉声喝道。
贾大郎连忙劝道:“爹、娘,你们两人不要再吵了,儿子先把茹仙移到外头去。”他对着肿了半张脸的妹妹摇头,要她别再多说一句惹父亲生气。
贾迎春想着自己被父亲赶出娘家是无所谓,大不了跳河一了百了,可她死了,才五岁的元哥儿怎么办?
一想到儿子,贾迎春所有的心疼、不甘与委屈只能全部咽下,无声地哭泣着。
贾大郎跟贾二郎两人向前,准备将梅茹仙抬到屋外,可就在他们两人要抬起她时,一阵强风吹进来,将门窗吹得“啪啪”作响,油灯跟挂在墙上的灯笼同一时间熄灭,整个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一记凄厉的呼啸回荡在茅草屋内,那声音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寒意窜上脑门。
借着投映在窗边的月色,贾家一家人清楚地看到原本已没了气息的梅茹仙,闭上的眼睛赫然睁开,脖子一扭,眼神阴森森地直直瞪着贾老头跟何氏。
那像是要索命的眼神将贾老头吓得整个人倒退两步,踉跄跌坐在地上,用力吞着口水喘着大气,一声也吭不出来。
那充满憎恨的森寒眼神,让何氏如同见鬼一般吓得惊声尖叫,身体一软,整个人像坨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牙齿打颤,指着梅茹仙道:“诈、诈……诈尸……”
伴随着这句话,一道阴森的乌鸦叫声传来,打破夜晚的寂静。
梅茹仙缓缓从稻草床铺上坐起身,冷冷地看着他们,那带着怒火的忿恨眼神,顿时让茅草屋里的人全冷汗狂流,牙齿上下打颤,没人敢去点油灯。
待吓够了他们,她缓缓勾起嘴角,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着,要让屋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外祖父、二舅母、二舅,你们的心愿恐怕要落空了,尤其是二舅母,孙家那一百两你是拿不到了,真是对不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