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尔恺叹了口气,把所有苦楚深埋在心中,“是我的错,毕竟是我过去对陈仲一再让步,让他有机可乘,才导致今天的结果。”
表面上看上去,他仍是那么平静,殊不知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但就是这种平静,让人更加生气,沐烟蓝看不穿他的心,只觉得自己被他的冷情伤透了。
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偏偏要摆出这种姿态?她好想痛打他那颗冥顽不灵的头,让他清醒点,让他用一个男人的身分,而不是一个臣子的身分,来面对两人之间的问题。
“然后呢?我走了,你继续做你的臣子,皇上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陈仲想害你就害你,看你不顺眼就使个计把你眨到天边去,你没有招架之力,你就这么甘心受人摆布?”沐烟蓝忍不住大骂道。
蔺尔恺脸色凝重,对她的质疑却是无言以对。因为这股子窝囊,他自己也感受到了,更糟的是,他所受的种种不公平对待,还是源自他忠于的天承国,这等于把他一直以来的信念完全推翻。
他的无言令她相当失望,他为什么不回答?是心虚吗?是默认吗?还是对她的指控无动于衷?
这时候的她,怒火累积到了极点,终于大爆发,口不择言地骂道:“蔺尔恺!我看错你了!你刚正不阿,你清廉自守,让我把你当成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但今天你的所作所为,全都显示着你是个懦夫!是个任人揉捏都不会反抗的懦夫!”
蔺尔恺痛苦的闭上眼,把懦夫这两个字吞入月复中,他想,这两个字足以日日夜夜鞭笞着他,让他深刻的记取这个教训,还有这个他明明爱极了,却又要推开的女人。
“你明日就走吧,我会让蔺老和小红跟着你。”他淡淡的一句话,像是替今日的交谈做了结语,她的所有指控、所有反抗,都没有用。
沐烟蓝恨恨地一咬牙。“好!我走!蔺老和小红你不想照顾,我来照顾!你就不要后悔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
第7章(1)
争执过后,蔺尔恺一脸平静地踏出了大厅,所有下人好奇的远远打量,却都看不出什么异状,他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书房,默默地将门关上。
一眼望去,一张宽大的桃木桌,上头的文牍都是攸关天承国运作的大事;满柜的书藉,除了经史子集外,都是治国的经典;一张太师椅,在他累的时候,会在上头稍事歇息,然后那个可人儿会端着她所谓的下午茶进来,和他谈天说地;还有那扇窗,因为朝着西方,冬寒夏晒,他一向少开,可是却是正对着他们的卧房,他偶尔能见到她的倩影经过,所以就再也没有关起来过了……
突然间,蔺尔恺闭上了眼,双手紧握,胸膛不住地起伏着,那股郁闷之气在胸口却是憋不住了,他低吼一声,上前先翻倒了桃木桌。“什么文牍!什么政事!天承国都如此待我了,我再兢兢业业有什么意义?因为一个小人唆使,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的破坏我的名声,阻挠我的理政,甚至逼走我最爱的女人,我还办什么公?还要做什么清官?”
他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
接着,他又将书柜上的书全翻了下来,甚至失控地撕毁了《治国方略》、《资治通鉴》等书,双眼都泛红了。
“最是无用读书人,最是无用读书人,果真千真万确!如果我身怀绝世武功,一招就能把陈仲那种卑劣无耻的家伙打死,而且还没人敢来报仇,岂不痛快?哈哈哈……但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啊——”
他满月复经纶、胸罗万有,但有志难伸,还被栽赃嫁祸,沐烟蓝问得诛心,受制于人,他甘心吗?当然不甘心!如今为了平反这个不甘心,他却必须舍弃身边所有一切,来换得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有多么不公平?
太过激动,他微喘着气,一坐在太师椅上,他痛苦的用手抱着头,一丝不苟的头发都被他拨乱了,可是一样是坐在这个地方,再也没有人来听他说话,与他分享,那美好的两人时光,一去不复返。
满月复的怨、满月复的苦,他究竟能找谁诉说?
遗憾、失落、空虚、苦楚,几乎压垮了他所有理智,他本能的向窗外看去,他知道她会在房间里,可是明天之后,便再也没有那道倩影了。他走了过去,大力的关上窗,没有了她,他还期盼看到什么?这扇窗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思念及追悔罢了。
“对,我就是个懦夫,结结实实的懦夫!”蔺尔恺痛苦的将手握成拳,用力捶着窗框,甚至用额头撞着墙,希望这样能发泄他的愤恨于万分之一。
即使是个懦夫,也有忍耐到极限的时候。他平时为了顾全大局,犠牲了太多,现在连最爱的女人都牺牲了,他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他恨陈仲,也恨皇上,更恨那朝堂上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的每一个人。在这个国家里,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他要敲破这虚伪的假象,他要反击了!
敲得手都肿胀流血,蔺尔恺却毫无所觉,直到他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一块白布擦着他的血迹。
“大人,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来的人是蔺老,老态龙钟却能结结实实的抓住他。
蔺尔恺看到是他,胸中那口气像是突然泄光了,他无力地倚着墙,沉痛地低下头来,五官都纠结在一起。
“这些年,你承受得太多了,老爷要求你清廉自守,但你却忘了,老爷也曾经说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人可以没有傲气,但必不能失了傲骨,如果任人百般欺凌你还不还击,那你就不配当我们蔺家的子孙。”蔺老像是劝他,却说得针针见血。
蔺尔恺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地抬起头来,眼眶虽然还泛着红,却冷静了许多。至少在这府里,还有蔺老懂他,如果说他还有谁可以信任的,就只有蔺老了……
可惜他最爱的女人,最后却是含恨而去,不知道有一天她明白了真相,会愿意原谅他吗?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蔺尔恺有些不确定了,他转头,茫然的目光像是越过了蔺老,直直地看向了那扇紧闭的窗。
窗外,就是沐烟蓝所在。
蔺老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劝道:“烟蓝公主或许说话有些重,但那是因为你太过保护她了,让她什么都不知道,误解了你,她有足够的聪慧,手腕甚至不输给你,但你自以为是男人就要挑起一切,蒙蔽于她,老奴以为,这一次你错了……”
“但也来不及了……”蔺尔恺苦涩一笑,沉痛地道:“蔺老,烟蓝就麻烦你送到烈火族了。”
蔺老微微皱眉。“你真要这么做?可是这样你可能……”
“我有我的办法。”蔺尔恺站直了身子,方才一阵发泄,也算是让他重新整理了一回心情,现在的他,没有后退的可能,只有前进了。“蔺老,你到边境后,顺带替我捎一封信给胡大刀,我……也该做些事了,让那些忘了我手段的人,重新回想起来。”
他的表情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沉稳,却又比过去多了一丝狠辣。
“如果就这样让人看扁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做蔺家的子孙呢?”
蔺老再次长叹口气,看了看这满室疮痍。
这天承国,只怕要变天了!
棒日一早,一辆朴实无华却坚固舒适的大马车驶出了蔺府。
或许是蔺府远称不上豪奢,跟着马车的随侍也非常简单,十名侍卫策马旁从,一名马夫,再来就只有马车里的烟蓝公主、侍女小红,及管家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