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东西看起来十分童趣,也不知她哪来的巧思。
对纂儿来说,她天天伺候这些花树,在后院一待就是几个时辰,也不觉得厌烦和疲倦。
“小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还有,那是鸡粪吧?
“未大叔,我这是在给树苗换盆、放肥料。”纂儿扬起半张脸,大大的杏眼水润润的。
“你别瞪那么大的眼睛,这些添加了鸡粪的堆肥经过日晒,味道没那么大了,我这是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未叔要是觉得味道不好,往后退一点就不会呛鼻了。”
“你读过书?”还掉书袋呢!
“巽哥哥教过纂儿,还规定每日要写三十篇大字,读通一篇文章。”
她露出闻巽好严苛,而她好可怜的表情,逗得未央也抓过一把小凳,和她坐在了一起。
“阁主这是想养闺女,还是媳妇?”他自以为纂儿年纪小听不懂这些,肆无忌惮的调侃了句。
纂儿翻了翻白眼,当作没听到,手下仍慢条斯理的进行移盆、修枝和嫁接,把一株株橡树、无花果树伺候成她想要的样子。
不同的树枝嫁接后,就像骨折后痊愈的骨头,强度会增加很多,所以嫁接的木材也会特别结实。
她想要种出天然的椅子,就必须让成品稳固,否则坐不了人的椅子又有什么用?
未央起先只不经意地看着,慢慢的看出味儿来,他没说什么,顺手接过她已经修剪过枝桠的一盆樟木,挑了适合的树枝往楔形的樟木嫁接上去,粗细程度和小树苗一致。
嫁接对纂儿来说是件大工程,毕竟她就一个八岁大孩子的身子,灵魂再能干强焊也抵不过身体的
吃力,不意未央出手,两人很快形成默契,一个修剪打磨,一个嫁接固定,添上稻草帘,避免烈日曝晒过度。
纂儿微讶的看了好几眼才开口问道:“未叔也喜欢这些花草?”
她听喜婶提过,未叔可是江湖上响叮当的人物,只要他跺跺脚,他那地界就会抖上一抖。
这么威武的人居然懂这些?
好吧,虽然他那身板看起来没什么说服力,江湖上的事她也不懂,但江湖和社会是一样的,有时候靠的不只是蛮力,智慧更是重要,他应该就是那种负责出脑智的人物吧。
“还没有进到结隐阁前,我爹是个木匠,在家中跟着他干活过。”他的声音还是低得不可思议,但木木的脸上总算有了点波动。
“那未叔对于木工很了得喽?”她眼睛一亮,黑亮的眼睛中眸光非常纯粹。
未央眼中注入了浅浅的笑意,面对这样的小泵娘,谁能拒绝她的请求,他们几个都是单身汉,若是成亲了,孩子应该也有这娃儿这么大了。“小丫头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未叔的就直说吧。”
“纂儿想请叔叔帮我做一些小狈小猫小鹿狐狸木桥围篱木屋等等各式各样的小对象,纂儿会给工钱的。”就算人家看不上她这份工钱,她也得表明态度。
“是做盆景要用的?”未央倒是不在意有没有工钱,他可不缺银子花用。
“是。”
“小事一桩,只要一些边角废料就能做。”
本来也在后院,在未央进来之前绕到别处去又踅了回来的流火见了,不由得啧啧称奇,一个孤僻不良中年人,这会儿居然跟一个小丫头有说有笑的,奇哉怪哉妙哉!
晚饭是在前院吃的,吃过饭,一院子的热闹,众人舍不得走,纂儿替喜嬉收拾碗盘后张罗来几张竹凳,大男人们见状,把方才充作饭桌椅的长凳也搬了过来,小泥火炉煎着热茶,几上摆着双层攒盒,里面有果脯、坚果、蜜饯、绿豆黄、红豆酥、五香花生、炸蚕豆等十二样果点,配着蒲扇轻摇,艾草熏香,听着夜虫鸣唱,享受着清风朗月,闲扯家常,不知夜深露重。
流火坐没坐相的感叹,“难怪小师弟不想下山,我一回来也不想走了。”
“你们这趟回来不就是要长住的吗?”喜婶不解的问道。
三个男人互相丢了个眼色,仍由流火发言,“阁主把三十二处分铺的大掌柜给撤了,让我去顶总掌柜的位,涉水这动脑筋的有用处要回阁主身边,未央说他想金盆洗手,做回他的死老百姓。”
纂儿模糊的听着,却被流火“金盆洗手”这四个字给骇得瞌睡虫少了一半。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问过闻巽究竟是做什么的,不是冷漠不关心,而是不知从何问起,他的气质复杂,像名门贵公子,像读书人,也像商贾,可他年纪那么轻,以上种种又有些不全相像。
而他也从来没同她说过,虽然不到讳莫如深的地步,却老是模着她的头说小孩子管吃管喝管睡,管无忧无虑的长大就好了,其它的有巽哥哥在。
这很像当爹的人才会这么说的吧?
这会儿听流火大叔这么说,金盆洗手这四个字可是很有含意的啊。
也许是他们也顾忌着她,说着说着就转到别处去了,至于她这小身体,经过一整天的上山下河、读书写字,还要侍弄那花树,方才吃过饭就体力有些不支了,勉强打起精神听了一耳朵,风太凉,月色太美,她蜷着蜷着,竟然就睡着了,睡着前她还想着,不打紧,改天有机会再问一问未叔吧。
隐约间,她又听见不知道是谁感叹了一声——“还是个娃儿呢,怎么就这么睡着了?”
“会着凉的,那个谁谁谁把她抱进去!”
棒天早上,纂儿是被许多混合的香味给馋醒的。
她的脑子比身体醒得快,今天是端午。
喜婶一早蒸了包子,又炒了粽子馅料,一群男人都爱吃肉,她简直就是把地窖里存的猪肉都给和了进去,说起来住在山腰上的好处就是买来的食物往地窖一放,就算暑天也能放上个三、四天不会坏。
镑种香气加在一起,难怪香成这样。
等纂儿上桌,喜婶有些歉疚的道:“我蒸了三大笼屉的包子,让那几个蝗虫吃得一个不剩,不过喜婶缺了别人吃的,也不能缺了咱们家姑娘的,每种都给你留了一个,还都挑皮薄肉馅多的,你瞧!”她从笼屉里把热着的包子拿出来。
“谢谢喜婶。”
“都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他们这几个人年纪都一把了,胃口还这么好,还没吃完饭,我不过问了一嘴,等等要开始包粽子,谁来帮忙炒馅料,结果哩,四个全溜了,等粽子蒸熟,都别来讨要吃!”喜婶双手一摊,一脸拿他们没辙的无奈表情。
纂儿嘻嘻一笑,张口便咬,嗯,是香菇高丽菜猪肉馅的,另外一个是韭菜鱼肉馅和酸菜油渣馅。
喜婶见她每个包子都咬了一口,感叹的摇头,这孩子之前真的是饿狠了,都在这里住上几个月了,不缺她吃,没少她穿,可只要是给她的吃食,她都会先咬上一口,表示这是属于她的,谁也抢不走。“还用得着做记号吗?三个都是你的,没人同你抢。”
纂儿吐吐丁香小舌,“不小心就忘了。”
忘了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苦命的扫把星,忘了现在的她再也不愁吃穿,不怕挨打,可是那过往牢牢的珞在心里,看似过去了,在她不自觉的时候,冷不防又会原形毕露。
她很快把三个大包子吃完,洗了手。“喜婶,纂儿来帮你包粽子。”她今天没事,家里这么多人要吃饭,只靠喜婶一双手忙不过来呢。
“好欸,人家都说闺女是爹娘贴心的小棉袄,喜婶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有闺女,家里那个臭小子,跟我一点也不亲热。”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地面上,喜婶麻利的把麻绳系在横杆上,边和纂儿唠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