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宥慈绕过这个话题,说道:“大哥过完年就十八了,男子这个年纪都该成亲了,孙婶说她有个侄女……”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关宥默坚定地打断,“男子汉当先立业后成家,无业何以成家?”
“哥有大志向自然是好的,但若是为了我和善善,把终身大事放在一旁,我可不依。”
她琢磨明白了,依哥哥的才能,根本不需要进寒舍书院就能考上进士,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藏着掖着,把一身本事瞒得密密实实?为什么不参加科考,宁愿一世庸碌?
没钱赴考?笑话,这样的本事不会是天生自成,定是被人精心培养出来的,他不肯出仕的理由是什么?不想、不愿还是不能?
不管如何,他为了弟弟委屈自己进了书院当伴读,这份恩情,她铭感五内。
两个没有背景的孩子,想在同侪间取得地位,唯一的方式就是比旁人优秀杰出,总是隐藏本事的大哥,却在最短的时间得到师长青睐,还在童试中取得案首,他为他们做的,她全明白。
必宥默笑望着她,她的心思太过细密,将来不晓得要吃多少苦。
他的大掌搭上她的肩,说道:“哪是因为你们,等我考上进士,会有更多名门闺秀等我挑选,难道你不想大哥娶个更好的大嫂?”
“何必非要名门闺秀?亲事建立在条件上,多现实。”这观念是侯一灿教给她的。
“得娶得合心合意的嫂子才是。”关宥善同意。
“谁说名门闺秀就不会与大哥合心合意?”关宥默嘴上说着反驳的话,但心里早已有了人选,只不过要找到适当的时机再提。
“这世道,人人谈亲事总把条件摆在最前头,我怕哥眼光忒高了,忽略身边姣好女子。”
必宥默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不会有这种事的,因为他很清楚身边这女子有多么好。
必宥善不禁失笑。“说起这事儿,我想到一个笑话,是灿哥告诉我的。”
提起侯一灿,关宥慈来了兴致。“说说。”
“一名男子向一名女子求亲,‘可愿与我结成连理?’女子问‘有车吗?’男子说‘有,车五部,好马十匹。’女子又问‘有房有田吗?’男子答‘有,房三间,田百亩。’女子问‘傍身银有多少?’男子答‘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女子听到这里,脸上笑出一朵花儿,最后问‘爷是做啥的?’男子答‘作梦的!’”
必宥慈笑趴在桌上。“还有吗?”
“有!有个男人啥事都不干,成天只想着吃,他的妻子气得拿起扫帚打人,骂道:‘除了吃,你还会啥?’男人不疾不徐地回答‘我还会饿。’”
必宥善说完,自己也笑倒了。
他好喜欢和灿哥聊天,天底下再没有比灿哥更有趣的人了。
必宥默看着他们笑得开怀,目光微黯,他知道侯一灿帮他们许多,若不是他,他们无法离开徐府,无法除籍,无法顺利在京城立足,甚至关宥慈能这般开朗开心,他功不可没,但他就是非常不喜欢侯一灿。
必宥慈突然问道:“哥、善善,我们买房子,好不?”她模模脚边的雪球,成天在这几间小房子里打转,对它太憋屈了。
“你有银子吗?”关宥默问得实际。
京城的宅子不便宜,他们在书院的学费所费不赀,她在侯一灿手下做事三年,早已说好不支薪,专为还清恩情,她哪来的钱?
“娘给的首饰换得六千多两,再加上卖铺子的钱和之前娘存下来准备买新铺面的银子,总共有一万多两,京城贵人多,土地矜贵,稍好一点的宅子,动辄三、四千两,勉强一点还是买得起。
“可娘教我们,走一步得看三步,我明白大哥的能耐,日后必能给关家争一份荣耀,到时应酬结交,到处都要花钱,所以我们带出来的钱,能不动就不动。”
“这样想才对。”关宥默同意。若上苍帮忙,运气够好,也许到时候他能替关家挣的不仅仅是一份荣耀。
“可我确实不打算动那些钱,大哥、善善,告诉你们一件事。”关宥慈忍不住有些得意。
从没在她脸上看见这号表情,两人异口同声笑问“什么事?”
“我写了小说,杨掌柜帮我印成书,摆在同文斋卖,第一本卖得普通,杨掌柜只给我两百两,但第二本卖得很好,杨掌柜足足给了我五百两,杨掌柜说了,往后每印两百本就给我一百两,过完年后,杨掌柜打算在其它地方开新的书铺,到时卖量还会再增加。”
她没想过会这样顺利,第二本小说在侯一灿的指导下,她大幅删改,李华娘不再是可怜卑微的寡妇,她的上进努力,助了前夫一家,也为自己找到幸福,她在里头增添不少角色,包括风华绝代的莫三娘、心机深沉的杜丽清、野心勃勃的凤玉秋……统共八个女人,八种性格,八种不同的际遇,这些际遇将她们牵扯在一起。
她的第二本书只写到李华娘的结局,读者不断询问莫三娘和杜丽清最后怎样了?杨掌贵只好转过头来催她,让她尽快完成下一集。
有了赚钱的本事,她想买宅子,总觉得有了宅子,才算是真正的稳定。
必宥善惊讶不已,他没想过姊姊竟然能写书。“所以……姊要靠写书为生?”
“对。”第二本书的成功,让她找到自信与价值。
“你和侯公子还有两年契约。”关宥默说道。
苦与俟一灿之间的约定可以就此作罢,当然最好,但她哪肯欠人恩清,更别说那个侯一灿……想起他,他的不豫越深。
“这一年来,我的算学学得极好,杨掌柜说把我留在同文斋是大材小用,明年岳锋叔预计开八到十家的书坊,以服务女客为主,到时会需要更多向女客介绍书的伙计,两下合计后,爷决定让我试着管理京城七十家铺子的总帐,以及训练新伙计,既然不必待在同文斋,我便盘算起买新宅。”
必宥默心思一转,猜出她心头所想,又是为了他和善善吧?
同侪们陆续返家过节,他们兄弟却无处可去,又舍不得住客栈,只能起早赶晚,见关宥慈一面后再回到书院。
若不是孙叔、孙婶回去过年,他们哪能在这里团聚?
“也好,可你才挣了七百两,咱们买得起吗?”关宥默问道。
“岳锋叔说京郊有一处庄子,不大,有十几间房,靠近书院,进城也不远,来回的话,马车一个时辰就能到,环着庄子有三、四亩地,种满梅花,如果你们同意,我就去看看。”
见她双眼放光、满脸欣喜,关宥默轻笑,光是能让她这样开心,他就没有反对的理由。
“姊,那庄子要卖多少银子?”关宥善问道。
“一千三百两。”
“这么贵?”关宥善不由得惊呼,他们在济州的铺面全部加起来也才卖了一千两,那不过是个没出产的小庄子,怎么就要这个价?他犹豫地看向大哥。
必宥善不懂,关宥默却清楚得很,京城土地矜贵,即便不在城内,但靠得这么近,价钱肯定不止这个数儿。
“宥慈,这处庄子是谁跟你提的?”
“是岳锋叔,那里离岳锋叔的庄子不远,我搬过去的话,可以帮着照看岳女乃女乃。大哥,你觉得可以吗?”关宥慈问道。
岳锋?所以背后有侯一灿的手笔?
这一年下来,侯一灿在她身上下了多少功夫他全知道,但他不懂的是为什么?人做事总有背后目的,侯一灿的目的为何?
而她极其敏感、早慧世故,失去母亲的殷勤照顾,孤身为人做事,看人看事更甚以往,她不会猜不到侯一灿在这件事情上头也有一手,既然猜得到,她还愿意接受这份好意,是因为……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