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关宥慈、关宥善鼻酸,母亲从未想过名利之争,岂知身后他们这番举动能为母亲争得薄名,两人携手跪下,关宥默见状也跟着跪下,三人叩首。
必宥善真诚地道:“弟子感激先生为母亲扬善名,感激先生为弟子启蒙,感激先生对弟子的指导及所做一切,大恩无以回报,唯待他日功名加身,为先生争光。”
“好好,快起来,你们都是好孩子,往后出门在外要相持相助,知否?”苏裴礼动容,这样的孩子,怎会遭遇这样的父亲?
“是。”三人齐声应和。
必宥慈看看哥哥,再看看弟弟,有家人支持,她的每一步,必定走得稳、走得坚定。
“宥默,你年纪最大,看事周全,弟弟妹妹全仗你了。”苏裴礼叮咛道。
必宥默点点头,眼神透出坚毅。
“宥善,你要记得拿着老夫的名帖去找柳夫子,他颇有几分能耐,你若能拜在他名下,是你的福气。”
柳夫子虽然有几分势利,但他那双眼睛看人比谁都精准,能被他挑中,必是上上之才,他定将倾尽全力教导,好在科考中夺魁,虽然他的目的是替他的寒舍书院打响名号,招牌越亮,学费可以收得越吓人,但能被他看上,悉心教导,对关宥善是好事一桩。
“宥善会的。”
“很好,老夫就在这里等着,等你们兄妹功成名就,共饮一杯。”
三人深深一揖,这才告辞。
侯一灿领着几人,一起离开济州。
两日后,一行人在皖县分手,侯一灿要继续往北,前往收购的最后一站,关宥慈兄妹要往南,朝京城方向走。
临别在即,关宥慈对侯一灿郑重地说道:“我会依约前往同文斋。”
看她板着小脸,侯一灿忍不住好笑,多大的孩子,人生有必要搞得这么严肃吗?“行啦,我知道你会去,不必老是挂在嘴边,深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我的丫鬟似的。”说完,他抬手朝她的脸伸去。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关宥慈下意识退后,关宥默抢上前,一把将她护在身后。
“紧张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她的伤。”侯一灿说着,身子一闪,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转眼间,他又来到关宥慈面前,他伸手撩开她的浏海,白色纱布上已经不见血迹。
这丫头真倔强,那天血都快流满整张小脸了,她还不哭不闹,一心护着弟弟。
夫说,伤口太深,怕是要留下疤痕,这么漂亮的小泵娘,若是额头留下疤,岂不可惜?好吧好吧,谁让他是卖化妆品起家的,让女人变美是他的终生职志。
侯一灿从怀里掏出一瓶玉肌霜递给她。“这是太医开的药,记得每日早晚擦一次,不想变丑的话,认真一点。”
必宥慈定眼望着他,不接手。
“怎么,怕我下毒?”看她一副防狼防狗防坏胚的表情,侯一灿实在很闷。“放心,我不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
“我养好伤,对你有什么好处?”她马上反问。
防备心这么重?谈买卖时还不会啊,怎么才几天,心思就深了?她遇到什么事,让她对人处处不信任?他望着她,企图要找到什么似的。
他知道,雕琢玉石需要刻刀,雕琢人需要苦难,人都是在磨难中学着长大,这些日子,她吞下太多的苦了。
其实关宥慈是不是吃苦,与他无关,再往深里说,两人之间不过是交易、是雇佣关系,多关心她几分,只因为他是视觉系男人,喜欢看俊男美女。
她不是他的责任,他不需要承担她什么,接不接受他的好心,她可以随意,而他可以不在意,只是……
她绷得死紧的小脸,她快打结的眉头,她凝重的表情都在告诉他,她紧张、她害怕,她在防备着她无法防备的事情。
他根本不需要说明,但还是解释了,“良心修补。”
“良心修补?什么意思?”关宥慈听不懂。
“我这个人,没有旁的优点,但凡做出承诺,必定要完成得尽善尽美,那天若不是我到得太晚,你不会受伤,这当然要算在我头上。”
那几天他遇到麻烦事儿了,若不是为忙着替大老板搞定,哪会让关宥默找不到人,也不至于让关宥善差点儿被掐死,而她毁容。
必宥慈点头,明白了,她松了一口气。“不关侯公子的事,是我没处理好。”
彩苹的背叛,张嫂的下药,母亲的死亡……一件件、一桩桩,让她不再轻易信人,即使是善意。
她把府里所有下人的身契全转给人牙子,不收半分银子,只让对方答应自己两件事,第一,把文娇和张嫂留在身边;第二,把彩苹送进那等肮脏地儿。
她对彩苹很残忍?是啊,她就是要残忍。
娘敦厚了一世,温婉了一世,下场如何?
所以她立下志向,永远不当好人,她宁可为恶、负人,也不要当个傻瓜。
“我知啊!”侯一灿痞痞地笑开。“谁让我秉性善良,性格光明,乐于承担,非要身边人过得快乐幸福,既然你现在是我手下,我自然是盼着你好。”
两人视线都停留在对方身上,没人发现安溪一脸纠结,性格光明?乐于承担?这种屁话,二少爷怎么说得出来?
见他的手臂再度往前伸,关宥慈叹口气,收下玉肌霜。“多谢侯公子。”
侯公子?真是见外,不过没关系,时间长得很,有得是机会拉拢。侯一灿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昨儿个赵姨娘的私房钱七百多两被窃一空,今天早上她哭着要上吊。”
必宥慈瞠大双眼,微微张着小嘴。“是……你?”
微微一笑,他又道:“谁让我乐于承担呢,就当劫富济贫喽。”
七百多两全拿了?“她没拿刀砍人,只想上吊?”
“她是想拿刀,问题是找不到人砍。”
想到赵姨娘气急败坏的模样,关宥慈忍不住笑了。
侯一灿揉揉她的发,说道:“这才对,小小年纪别总是装老头。”话落,他翻身上马,领着人离开了。
望着他远离的背影,不多话的关宥默开口了,“侯一灿不是普通人,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上。”
必宥善说道:“我问过灿哥,他说他没当官,大理寺的牌子只是用来唬人的。”
必宥慈摇头,她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人物。“不管了,且走一步看一步。”
必宥善抚棺,低声道:“娘,我们上路了,我们回京,寻找外祖父。”
这趟路遥远而疲惫,但三兄妹不喊苦。
新年是在路上过的,没有团圆饭,关宥慈、关宥善也长大一岁。
开春雪融,关宥慈一张脸白得厉害,伤未愈,又染上风寒,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他们终于来到京城,仰望巍峨的城门,三人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探听关伍德的坟并不难,让关宥慈姊弟俩感到意外的是,外祖父的坟旁边大大小小还有几十个关氏族人的坟墓,坟头整修过,干净整齐,似乎有人经常打理,会是谁呢?
他们花五百两银子在附近寻一块好风水,葬了母亲。
没有大张旗鼓,他们静静地陪着母亲走完最后一段路。
三人站在坟前,一炷清香,他们对母亲倾诉心事。
纸钱飞快燃烧,熊熊火光映着关宥慈坚定的面容,她在心里发誓,定要与兄弟在京城闯出一番天地。
她闭眼默祈祷,娘,我们来了,外祖父、外祖母就在您身边,您安息吧!我知道您不会生气,您只会用无奈的目光看着我说:“你这孩子,恁地倔强。”
我好倔强,和您一样,倔强得不向命运低头,倔强得想为自己出头,未来会变成怎样,我不确定,但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儿,让轻视我的人恐惧,让对不起我的人遭受报应,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