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她才明白,自己永远无法成为他的枷锁,那么就只能期待自己不要成为他路上的障碍,不要与他为敌。
“他要恨我也好、杀我也好,总胜过他从此不记得我,再也不看我一眼!”宫千岁哭喊,手里的刀高高举起。
“你不懂!”宫千水焦急地试图抢夺妹妹手上的刀。“快放下!我们承担不起那种后果!”
第10章(1)
这么死气沉沉又这么门户洞开的永京怪异得让人恐惧。
永京人的爱钱是全中土知名的,哪可能这样家家户户门户洞开!望进去里头,看得出有不少人家是在仓皇间离去,有些桌上还摆放着酒菜,生活起居的痕迹还很深,像是主人随时都会进门,可又像是突然被遗弃了,透着点荒凉。
大雁楼长长的门廊上挂了一排粽子似的死屍实在够精彩,尤其那些死屍眼睛都还会动,黑色舌头吐得长长的,死白死白的袍子随风晃啊荡啊……
眼角飘过一道白影,旋即又飘了回来,哀哀地哭着,长长的头发掩着脸,看身形倒是美丽的,如果她的脚可以贴在地上的话。
到处都是滚滚白烟,弄得整座永京跟鬼城一样,沿途都是这种情况,刚开始真是有点怕,看到那么多飘来飘去的东西,头发啊、舌头啊、血啊、内脏、断肢遗骸之类的。可是看久了就麻痹了,实在生不出什么恐惧感,反而很想去戳看看那些会动的断肢到底是啥情况。
她还真的蹲下来伸手去戳。
兰欢连忙握住她的手,指着另外一边的街口。“那里有个断头的。”同时示意身后的五鬼去把周围“处理”一下。
“欸,哪里?哪里?”
“跑了。”
呼延真没好气地瞪他。
他耸耸肩,攥着她的手不放,省得她又到处去乱模;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些真是从屍首上切下来的。
“别小看这些术法,我在南都那么多年,也还是有很多弄不清楚的地方,不仅仅只是装神弄鬼而已。”
“不就是迷烟……”呼延真嘟囔。
“仙城派的迷烟会让人产生幻觉,用久了还会上瘾,一般人是受不住的,因为你吃了解药,身上又有内力可以抵抗,所以才没感觉。”
现在迷烟市场上到底多少钱一斤?竟可以这样不要钱的放!整座永京城欸!想到自己在霍山上居然跟仙城派用了同样的招数,她都觉得羞耻了。
“我已经让霍桑进城,这些东西明天早上就不会再出现。”
“可是我真的很想抓一只来看看……”呼延真到处看,说也奇怪,没打算抓的时候好像到处都是,可真打算抓了,那些断手断脚断头的东西却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进宫吧,你一定也很想见见你爹跟十三吧?”兰欢微微瞥了后头的人影一眼,淡淡地说:“他的事情也要解决,我不喜欢他这样跟着我们。”
他,指的是聂冬。
那天兰欢与聂冬有了“一番长谈”,半是口说,半是武谈。
最后聂冬终于愿意带着他手下的夜枭们“归降”兰欢,但他始终对俊帝不放心,怕朝廷对夜枭们的亲人下毒手,所以即便已经归降,依然寸步不离地守着,要确定俊帝的旨意不再生效才能放心。
聂冬远远地跟在后头,他孤寂的身影不知怎地总让呼延真感到不舍。他又没犯什么错,所有的一切都是命运弄人,不能怨他,他会发狠打她一掌也是因为幼弟的死;事实上聂冬一直对她都很好,他们毕竟还是朋友,兰欢真不该因为聂冬打了她一掌就这样讨厌他。
“又看什么了?”
“嗯?”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兰欢没好气地哼了声,觉得心里泛着股醋味,酸得他牙疼,双手捧住她的脸,转回来,低声呼唤:“呼延真。”
谁叫这名字都没问题,就他一叫,她就觉得腿软,整个脸红心跳。
“你你你……”
兰欢低下头,温暖的气息拂过她的鼻尖,微凉的唇轻轻覆上她的,轻轻一含。
呼延真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直了!
兰欢轻轻地叹息一声,扶着她的脸,加深了那个吻,爱极了她这傻气的反应。但呼延真突然闷哼一声用力推开他!
“呼延真——”
“别过来!”她的小脸刷白,弯下腰抱住肚子,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不大对劲……”
他立刻冲过去抱住她。“你怎么——”
腥红色的血从她胸月复间缓缓蔓延出来,怎么会?方才他们明明紧紧相拥着,怎么可能她中了暗算而他却半点事都没有?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倒抽一口气!
“快松手……”呼延真喘息着想推开他,“兰欢,你别碰我……万一……万一……”
“你在说什么傻话!”
“你是天子,绝对不可以……”
她的眼神涣散了一下,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点,血流的速度太快了!她都觉得可以听到生命力急速流出的声响,好像有个人在她身上挖了个大洞,这不知道是什么邪术,万一会传染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又去推他,可是兰欢的胸膛太坚固,无论如何使劲都推不动,这真教人气馁。其实她武功也不算太差了,只是相处的时间毕竟太少,没能让兰欢知道其实她这些年有努力了。
现在,应该够格当他的御前侍卫了吧……转念一想还是中书侍郎好一点,可以管他所有的生活起居,万一兰欢欺负她,她就在他的饮食里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她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这么多年来的所有委屈全都要赖在他头上,好教他怎么还也还不清……
“呼延真!你不准睡!”兰欢目眢尽裂,抱紧她柔软的身体,疯狂地往皇城的方向冲去!
“真可惜……”呼延真躺在他胸前,气若游丝地轻轻开口:“欢,我本来……我本来真想当你的中书侍郎的……”
她突然狠狠一缩,整个人像虾子似地蜷起,鲜血哗地从她身上涌出!
兰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逼迫自己不能往下看,不能……还有救的!她不可以这样死在他怀里!
他不能停下脚步,绝对不可以放弃,上苍不会这样对他的,老天爷不会……不准夺走她!要他放弃什么都可以,真的!他已经放弃了!他明明什么都已经放弃了!
只要她就好……把呼延真还给他就好!
兰俊拥住他,冰凉的颊靠在他的脸上,轻轻摩挲。“这样你懂了吗?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有办法阻止,因为谁都想不到啊,除了你……你是唯一可以救他的人。”兰七轻轻地笑着,眸里水光潋艳,无比的美丽。“眼下他应该已经进城了,说不定就在宫里,说不定只差几步路——”
小喜转身就想逃,但兰俊早预料到他的动作,怎可能让他出去;他铁臂一勾,将小喜牢牢抱在怀里。“想去哪?”
小喜倒抽一口气,浑身如浸冰水般微微颤抖。“皇上,求——”
“你求我太多次了,怎么总学不乖?”兰七叹口气,轻舌忝他的唇。“求朕没有用,你想救兰欢唯一的办法是那个。”他朝地上的短剑望了一眼,“只有杀了我,你才可以去救他。”
“不!”小喜狂乱地摇头,“小喜怎么敢……怎么敢……”
“你是奴才,一辈子都是,奴才畏主是天性。”兰七叹息,“可是你到底是谁的奴才?是我的?还是兰欢的?难道你真忍心看着兰欢死?”
兰七所说的话狠狠刺伤了他。他怎么愿意当一辈子的奴才!又何尝愿意一辈子受人欺凌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