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大门,童芸香看了看天空,气候已经渐暖,想到丈夫出门工作这些日子,其间只捎过一次信回来报平安,里头提到师父染上一点小风寒,不过幸好已经痊癒,才让她放下心。
杏儿笑吟吟地问:“太太又在想爷了?”
“我才不是在想他。”童芸香嘴硬地回道。
“爷和太太感情一定很好。”她被买进府时,主子已经去了扬州,还没见过,但看太太一天总要想上好几回,便这么觉得。
童芸香扬了扬唇角。“我跟他一开始可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才十四岁的小丫头很好奇。
她但笑不语。
“爷不是说会去两个月,应该快回来了吧?”见太太不说,杏儿也不以为意,又换了个话题。
“嗯。”童芸香算了下日子,约莫月中就会回来,总算归期将至。有好几个晚上,她梦到姚锦杉在外地出了事,有人前来通知,要她去将屍首领回家安葬,她总是哭着醒来,从来不知思念是如此煎熬。
杏儿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虽然有些吵,不过开朗活泼的个性倒是帮了她不少忙,否则家里太安静了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主仆俩来到八珍斋,熟稔地和坐在柜台后面的方老板寒暄。
“我还在想二姑娘今日不知会不会来,没想到真的来了!”方老板笑容满面地道。
“这些是刚刻好的,麻烦方老板了。”童芸香从木箱里拿出一只只雕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小猫、兔子和小猪。
他一面欣赏,一面称赞。“最近二姑娘刻的这些小动物,表情比过去都要细腻生动,不只小孩子,连大人都想要收藏。”
童芸香听了满心欢喜。“只要客人喜欢就好。”
“那我就收下了。”方老板又将一只钱袋递给她。“这是上回的分……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二姑娘。”
说着,他走到门口,东张西望,仿佛在找什么人,最后没有找到,又走回来。“有人在跟我打听二姑娘的事。”
她怔了一下。“打听我的事?”
“就在上个月初,二姑娘前脚刚走,那个男人后脚就进门问二姑娘来做什么,是不是常来……”他收起职业笑容,换上关心的面容。“因为客人都不知道这些木雕是出自二姑娘之手,所以我就问对方有什么事。”
“那人怎么说?”童芸香机警地问。
方老板摇了摇头。“就说只是随便问问,对方大概四十来岁,看那打扮,不是哪户人家的奴仆,就是游手好闲的混混,光看眼神就知道心术不正,还有上个月底二姑娘来这里,离开后,我看到那人偷偷模模跟在你身后,这下可以确定是冲着二姑娘来的,才赶紧跟你说。”
“会是谁呢?”她低喃。
“我看二姑娘还是尽量少出门,要是不方便,我可以让铺子里的夥计上门去跟你拿刻好的木雕,你也不必亲自走一趟路。”方老板不禁替她的安危担忧。
童芸香心想也好,于是订了一个日期,请方老板派人到家里来,然后就带着杏儿离开八珍斋。
走了几步路,她本能地回头,想看看有没有人跟在后头。
“万一真的有人跟着咱们怎么办?”杏儿也紧张地往后看。
小丫头只是个子高,其实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童芸香不想吓到她。“咱们只要表情自然,当作没发现,一路往前走,对方总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掳人吧,不要怕。”
杏儿点头如捣蒜。“是。”
童芸香想到被人跟踪了两次,自己丝毫没有发现,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想必是一出门就被盯上,肯定连她住在哪里都很清楚。会干出这种鬼鬼祟祟的行径,绝非善类,只是会是谁呢?
她用眼角余光打量身后,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暂时吁了口气,就这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返回家中。
第7章(2)
饼了两天,童芸香要杏儿把银子送去郭氏义庄。
“奴婢一个人送去?”她最怕去义庄了。
童芸香一脸失笑,知道小丫头最怕鬼,第一次带她去,看到棺材还吓晕过去,把后脑勺撞出一个肿包。“怕什么?又没要你进去,你就站在外头,张伯看到自然会出来招呼,你若不肯,那我送去好了。”
“奴婢送去就是了。”杏儿只好勉为其难地接下钱袋。
她送到大门,叮咛道:“快去快回。”
“是。”说完杏儿便转身走了。
童芸香左右张望,确定一切如常才把大门关上。
时光飞逝,半个月过去了。
童芸香在房里画着图稿,忍不住叹了口气。今天已经是二十五,还没见到姚锦杉的身影,该不会真的出事了?
才这么想,就听到赵大娘在外头喊着,她手上的笔一滑,猫儿的左眼上多了一撇粗眉,颇为逗趣。
“太太,爷回来了!快点出来!”赵大娘见到站在大门外的男人,脸上一喜,连喊了好几声。
姚锦杉风尘仆仆地跨进大门,才往寝房走去,就见到有只猫儿朝他喵喵叫,像是在警告陌生人不要进来。“这是哪来的?”他伸手想要模牠。
圆满立刻弓起背,发出警告。
“牠叫圆满,也不知是附近哪户人家养的,某天就跑进家里来不走了。”童芸香按捺住雀跃的心情。“不认识的人模牠,可是会被抓伤的。”
他望着妻子,两个月不见,明明有很多话要说,现下见了面却又不自在。
“我回来了……”姚锦杉清了下喉咙说。
童芸香看着他脸上多了青色的胡渣,既熟悉又陌生,好想碰碰他、模模他,确定丈夫真的回来了。“你回来了……”
两人先是你看我、我看你,接着噗哧一笑,化解尴尬。
姚锦杉将手上的包袱递给她,就见个小丫头来到面前。
“奴婢见过爷!”终于见到当家主子,杏儿紧张地福身见礼。
姚锦杉颔了下首,想起之前请表弟找个丫鬟过来,应该就是她了。
“相公若要沐浴净身,我让杏儿去烧热水。”童芸香就要吩咐下去。
“不用,我在澡堂子洗过,拿些吃的过来就好。”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看着在脚边绕来绕去的猫儿,似乎正在熟悉主人的气味,觉得有趣。
童芸香马上吩咐身旁的杏儿。“快去端些吃的。”
杏儿转身就去准备。
接着,姚锦杉便牵起妻子的手走进寝房。“因为先送师父回苏州,又见了帮里的几位主事,谈了些事,拖到今天才回来,让你担心了。”
“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她将包袱搁在椅上,又去倒了杯水过来。
他一脸失落地接过茶杯。“我还以为你会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想说回来之后要怎么跟你赔罪。”
“赔什么罪?你又不是故意的,我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吗?”童芸香不由得嗔瞪他一眼。“不管要等多久,我都会一直守在这儿,直到你回来为止,所以你就安心出门,家里的事交给我。”
姚锦杉顿时觉得窝心,一把抱住她。
她倚在丈夫胸前轻呼,“别把手上的茶杯打翻了……”
闻言,他只好先把茶杯搁在桌上,才收拢臂弯,将童芸香用力抱紧。“我知道你在等我,所以一定会平安回来。”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敢食言的话,我这辈子……不,就算到了下辈子也绝不会原谅你。”她把丑话说在前头。
他低笑。“好。”
没过多久,赵大娘和杏儿把热好的饭菜端进来,然后退了出去。
“先喝点汤。”童芸香盛了一碗鱼汤给他。
姚锦杉喝了半碗才开始用饭吃菜,没再说话,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喝起茶来,童芸香才开口说出近来被人跟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