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两人走到相恋这一步,并不是她一个人可以主导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她?
未竟的言词找不出适当的词汇,只能化为难言的哀伤与充满遗憾的叹息。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话落的同时,一抹痛苦在幽黑冰冷的眼底一闪而过。
听到这句话,秦思的泪落得更凶了,她心痛欲绝,一双水阵含泪,却因为泪眼蒙胧,没瞧见他眼底的痛苦。
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
她必须说些什么来挽回眼下的局面。“可我爹……是好官……他……不像那些贪官,淮哥,他跟你一样,有一颗正义凛然的心……他是好人,他没害过谁……”
想起义父枉死,想起北境的百姓,以及冥王寨的那些人,殷淮愤恨地开口:“可我却是个匪头子,是贼!与你爹的立场是敌对的,是解不开宿命的对立。”他突然发觉,自己这些时日想着该怎么说服心上人的双亲,把女儿嫁给他的想法有多可笑,就算秦思的爹不是秦继远,天底下也不会有父母愿意把女儿的终身托付给一个匪头子。
他们的相遇、心动,至最后的倾心,全是他痴心妄想所导致的结果。
秦思定定地凝视着他,内心揪痛不已。
初遇时,她便觉他那双幽深双眸孤寂如兽,倾心后,那双眸子染上些许温度,荡漾着宠溺与柔情,令她沉溺在那份甜蜜里,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如今,那双好不容易染上温度的眸再度冰冷,那些决绝的话语将她整个人掏空,推入绝望的深渊。
她泪光朦胧,明明心痛得难以呼吸,却还是扯出笑容问:“贼与官是解不开宿命的对立……那我呢?那个锺情于你、把心给了你的我该怎么办?”
她的笑,凄然悲伤得让他心痛。
“对不住,我……要不起你。”
说完,殷淮不让自己有后悔或心软的可能,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看着那个曾经与她的心近到几乎贴在一起的男人的孤寂背影,秦思彻底崩溃,瘫软在地——
晚春,愈接近夏日,繁花盛开,花园盈满着一股浓郁的花香。
以往这时候,秦思就会当个采花小贼,在偌大的府邸里,寻找那开得最好的花,剪下一把,摆在府中每一处。
但自从那日殷淮向她说了那一番决绝的话后,她便一病不起。
什么大好春日、漫漫春光,全被隔绝在她的闺阁之外,被浓浓的药味与忧伤取代。
这一日,秦夫人来到女儿的榻前,探了探她仍发烫的额心,忧心道:“唉,都喝了大夫开的药方子好几日了,怎么还是不见起色?”
新芽在一旁提议。“还是新芽再去请城东的林大夫过来帮小姐把把脉,瞧瞧是不是落了什么症没给诊出来?”
主子的病况起起伏伏,大夫说这风寒之症是风邪入侵,对症下药即可,但到现在还不见好,追根究柢还是忧思致病,简单来说就是心病。
只是她就是想不明白,主子因何忧思,才会令病情反覆难癒?
秦夫人沉吟了片刻才开口:“新芽,你再去把药煎了,好生看顾着,知道吗?”
新芽领命退了下去,秦夫人伸手模了模女儿消瘦的双颊,叹道:“孩子,何苦这样为难自个儿呢?”
丈夫同她说过,女儿爱上了冥王寨寨主,她听过冥王寨的“丰功伟业”,兴许是武家女儿,倒是十分欣赏冥王寨劫富济贫的义行。
女儿会病倒,应该也是因为丈夫奉命剿灭冥王寨所致吧?
秦思病得昏沉,感觉娘亲温暖的手心以及充满无奈的柔软声嗓,鼻一酸,心一涩,眼泪竟就这么落了下来。
秦夫人见到女儿的眼泪,彻底慌了。
她这个女儿心善活泼,有着武家人的豪爽,自小到大很少见她掉眼泪,这会儿突然这么落了泪,足以见得心里有多难受。
但瞧女儿仍闭着眼,秦夫人却分不清女儿是仍昏睡抑或是病得糊涂了,只是焦心地问:“怎么了?是真病得难受,还是心头不畅快?”
听见娘亲的声音,秦思睁开眼,看见那充满关切的面庞,再也压抑不住,虚弱地扯了扯唇角。“娘……我心里难受……好痛……”
女儿的话让秦夫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犠,频频问:“心里难受?怎么个难受法?我先让人去请大夫……”
秦夫人正打算喊人,却感觉女儿拽住了她,迳自流着泪,喃喃自语。
“娘……他说他要不起我……因为他是、是贼……爹是官,因为……因为我是爹的女儿……他不要……没办法……不要了……”
秦思一醒来,脑中便迷迷糊糊地浮现殷淮那日对她说的话,悲伤无所遁形地折磨着她。
女儿的呢喃断断续续,秦夫人却听得仔细,约略拚凑出结果,内心翻腾。
瞧女儿这状况,她知道事态有些严重。
她轻拍女儿的手,柔声安抚道:“好,没事,娘会同你爹商量该怎么做,你别担心,没事的……”
娘亲说这话的同时,眼眉温柔,就像一道暖泉在心头流淌而过,让秦思的眼泪掉得更凶。
最后,她哭得累了,体力不支,眼角悬着泪,沉沉地昏睡过去。
第8章(1)
暮色渐浓,落日余晖在被雪色掩覆的林间洒下一层如金般的光采。
殷淮立在窗边,看着那璀璨的美景,只觉就像他和秦思的爱情,短暂却瑰丽。
想起秦思……他的心泛起一阵痛楚,伴随心口浓浓的惆怅,几乎要将他淹没。
那日,他在她面前说得无情,天知道他心里有多么挣扎、多么痛苦。
但义父的死、冥王寨规,以及官贼对立的事实,让他不得不狠下心肠,亲手扯掉那缠绕在心头的情丝。
可即便如此,她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让他无法不想她……
脑中反覆浮现那日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以及听到他的决定时难以置信的表情,心总是痛得无法抑制。
但痛只能继续痛,横亘在两人面前的高墙是永远跨不过的阻碍,或者应该说,他们根本不应该对彼此动心……
每每思及这点,他便觉头痛欲裂,无法思考。
他抚着额角,一道战战兢兢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头儿,魏垚带了个人求见。”
殷淮一凛,魏垚是安置在京城中的探子,若无事禀报绝不会轻易上山寨,何况此时又多带了一个人来?
这非比寻常的情况让他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让他到议事厅候着。”话落,他沉默了片刻,万分慎重地又嘱咐。“小鹿子,吩咐下去,要众人戒备。”
接收到主子的传令,小鹿子有些想不明白地挠了挠头。
这魏垚不是寨里的兄弟吗?怎么主子会传令让众人戒备?
他心里觉得奇怪,却还是依言照办,加速脚步去向众兄弟传达主子的命令。
议事厅前,殷淮的脚步才定,眸底便映入魏垚以及身旁那穿着墨色连帽斗篷的身影。
来者的身形颀长强壮,应该是个男子,入厅时并未摘下兜头罩下的篷帽,面容全部隐在帽缘的暗影中,让人瞧不清真实的模样,更显诡异。
一见到殷淮,魏垚抱拳躬身一揖。“头儿。”
殷淮警戒的目光落在他身旁的人上头,语调严厉。“魏垚,难道你不知道寨里的规矩?”
寨外兄弟归寨时绝不许偕人同行,魏垚自然明白这点。
他硬着头皮看着头儿慑人的肃然神色,为难地道:“头儿,事情有些复杂,他……坚持要与您会面。”
能让魏垚违反寨规带他上山寨的人,绝非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