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波没想明白,只好又笑着说:“叔叔,您是来看爷爷女乃女乃的吗?”
“那倒不是,我是听嘉树他爷爷说,嘉树现在也住在这里,正好我这两天到日本来开会,就顺路来看看他……凌波,你看了那条新闻吗?就是说嘉树不是中国人的那条,好像在国内传得很厉害……”
没等姜凌波反应过来,他又继续说:“你和嘉树小时候关系好,现在还有联系吗?要是方便的话,你也帮我劝劝他,有些事不用往心里去,只要专心做事业,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对了,我看报纸上说,他最近在搞音乐,还组了个乐队,现在做得怎么样了?”
孙嘉树的爸爸真是一点都没变,完全不会看周围的情况和别人的脸色,自己想说的话就要一口气全说完,根本不管别人在没在听、听没听懂。以前就是这样,心血来潮抱着她和孙嘉树讲植物髓射线的主要功能,见他们不爱听,还专门带他们去雪糕店买雪糕吃,但刚讲到一半,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拍着大腿说“我要把这点加进报告里”,就直接把她和孙嘉树落在雪糕店,要不是他先付了钱,她和孙嘉树那天都未必能回家。
“叔叔,”姜凌波打断他,“孙嘉树组乐队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他的乐队最近刚刚解散,前几天才举行完告别演唱会。”
她的语气不算好,孙爸突然有点手足无措,“我们考察的那些地方很少能收到外面的消息,偶尔有信号了,给嘉树打电话,他也不肯接。”
姜凌波没接话。孙嘉树的爸妈一直在忙着工作,开始时,她只觉得他们很奇怪,明明就在学校里上班,却把孙嘉卉姊弟两个人丢在家里,连午饭和晚饭都不给准备,让他们自己去食堂买。要知道,老姜可是每天中午都会准时回家吃饭的,所以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老姜能回家,他们却不能回家。
后来,她对他们的不在家已经习以为常了,哪天去孙嘉树家里遇到他们,她才会觉得意外。当然就算遇到,她也只能看上几眼,因为他们很快就会离开,完全不会打扰到她和孙嘉树全家疯跑着玩。
这种自由,让她很是羡慕了一阵子,甚至还成天跟孙嘉树说:“孙小草,我好想跟你换爸爸妈妈!”
但是有一回,孙嘉树发了高烧,她跑去学校向他爸妈求救,他爸妈却因为实验出现了紧急状况,只给了她家里的钥匙,不管她怎么劝都不肯回家照顾孙嘉树。
自那时起,姜凌波再见到孙嘉树的妈妈,再也不肯喊“阿姨好”,就算她妈在她胳膊上使劲掐着让她叫人,她都硬是扭着脖子不肯叫。当时在她心里,孙嘉树的妈妈简直是恶毒的老妖婆,把生病的儿子扔着不管,在实验室里照顾那些丑到吓人的植物花草。
而对着孙嘉树,她完全把他当成了可怜的白雪公主。那几天她连自己的家都不肯回,每天就守在孙嘉树身边,好像她一不陪着他,他就会死掉一样,直到他退烧,她才肯回家睡觉。要不是老姜拦着她妈,她的都能被打烂。
……可她对孙嘉树那么好有什么用,刚刚他还笑话她睡觉打呼噜,白眼狼!
“凌波?”孙爸叫她。
“啊,叔叔?”姜凌波回过神,“孙嘉树在呢?您要见他吗?我帮您去找。”
“好啊,谢谢你。”
“不用客气。”
姜凌波让孙嘉树的爸爸在庭院里等着,自己跑回房间。
孙嘉树还在屋里躺着,已经醒过来了,看到她冲到跟前,他懒洋洋地靠着床板坐起来。“怎么胖了这么多?你是不是把我的早饭也一起吃了?”
姜凌波顿时心虚,这都能看出来吗?她到底胖了多少?
孙嘉树失笑,“你还真吃了?”
姜凌波瞪他,这混蛋!她扁着嘴说:“你爸来了。”
“谁?”孙嘉树拿起床头她喝剩的水,边喝边问。
“你爸。”姜凌波坐到他身边,床垫软软的很有弹性,她用力坐上去就弹呀弹。“我在门口看到他了,说是来看看你,我就进来帮他告诉你一声。”
看出姜凌波没在开玩笑,孙嘉树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他放下水杯,又重新倒回枕头上、用被子蒙住脑袋,“我再睡会儿。”
姜凌波叹了口气,隔着被子压在孙嘉树身上,“孙嘉树,你爸爸还不知道我和你的事呢。”
被子里的孙嘉树没反应。她只好继续哀号,“我觉得我好可怜!我妈妈不同意我们的事情,你又不肯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爸爸,我们真是不受到祝福的一对……”
孙嘉树听不得她装可怜,只好烦躁地把被子掀开,“告诉他有什么用,不需要告诉他。他们连我姊的婚礼都没能赶回来。我姊当时一直在等,等得时间都过了还不愿放弃,可是直到婚礼结束,都没看到他们的影子……”
姜凌波看着他咬牙的神情,没忍住,挪过去把他抱住了。
孙嘉卉的婚礼,她还混了个伴娘当,整场婚礼美好得不得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新娘的父母没有出席,连把孙嘉卉交到新郎手上的都是孙嘉树。
虽然孙嘉卉在婚礼上一直幸福地笑着,但在婚礼结束以后,姜凌波无意间看到她在孙嘉树面前哭得眼睛都肿了。
当时,孙嘉树少有的板着脸训她,“孙嘉卉,你还对他们两个人抱有期待吗?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相信他们,他们不会来的!”
孙嘉卉哭着捂住眼睛,“我以为,至少我的婚礼,这辈子就一次的婚礼,他们就算再忙,也不可能不出席……”
孙嘉树冷笑,“出席做什么?给你警告吗?警告你不要像他们一样,做一对如此失败的父母,养出一对这么奇怪的孩子?”
孙嘉卉努力止住眼泪,皱眉看着孙嘉树,“嘉树,你别总这么想自己,你很好、很正常。”
“得了吧,我自己怎么样我自己清楚,如果没有姜凌波,我早就不正常了。而你,如果没有姊夫,你会怎么样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那是姜凌波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孙嘉树,满身被压抑和悲哀包围,眼神里充满着怨恨和邪气,把她震得心口生疼。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孙嘉卉婚礼前的几天,孙爸孙妈的实验临时|出了问题,他们一直守在实验室里不分昼夜,根本没能抽出回国的时间。
他们的工作是很伟大艰难,无论谁听到他们在做的事,都会钦佩地来一句赞叹。可谁又能看到被他们抛下的那对姊弟,他们活得有多艰难?
如果孙嘉树不想原谅他们,不想和他们见面,那她以后也不要再帮他们说话、和他们见面了。孙嘉树不需要的祝福,她也不稀罕!
她抱着他说:“孙小草……”我们不要去见他了!
“算了,”孙嘉树把她抱到一边,自己穿鞋找衣服,“他在哪儿?随便应付一下,我带你出去玩。”
姜凌波愣在床上,“你不是不想见他吗?”
孙嘉树瞥了她一眼,“总得让他知道,自己将来的儿媳妇是谁吧。”他挑眉,“刚才看见你,他认出你了吗?”
姜凌波老实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孙嘉树嗤笑着套上毛衣,看到还在床头傻愣着的姜凌波,他又皱着眉训她,“他都不认识你,你凑上去干么?我就领你去见这一回,以后那些走亲戚的就别指望了,知道吗?”
“哦。”姜凌波跟条小尾巴似的跟着他,走到了孙爸的跟前。
孙嘉树看到他爸,没什么表情,只是把姜凌波揽到身边,“爸,这是姜凌波。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