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想想,周连傅的这个计画简直疯狂,能抓住冯庆丰的把柄自然是好事,但如果这之间出了一丁点的差错,最后他就会将自己至于万劫不复之地。
回到朱家后,卓海棠埋怨蒙放道:“原来你也早知道所有的事情。”
蒙放冤枉道:“我也是在周连傅想出这个计画时,才从他口中知道原来他不是品言啊,要说吃惊,我的吃惊不比任何人少,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事。”
“那你们也不必什么都瞒着我啊,如果早一点告诉我,我也会帮忙的啊,也不会在你们都一门心思制定这个计画时,还在只顾跟他赌气,现在想想,我真是……”
“哎呀,我的海棠妹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事不告诉你也是周连傅特意交待的,但绝不是对你的不信任,相反是对你的关心啊。你上次因为帮忙心切差点把自己搭上,这次是成败如何就在此一举,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再冲动做出点什么事,那我们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所以说会瞒着你嘛,也是为保一个周全,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卓海棠脸一红,“我怎么会不介意,你干脆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就好了。”想到自己的冲动,也真怪不得别人,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原来那么地不可靠,有点沮丧。
蒙放笑叹,“说到底,还不是周连傅那小子不想把你卷进去,会进大狱也是他计画中的一个必不可缺的环节,该有的思想准备他都有,但比起这些他最先交待的也是一再交待的,就是让我在这期间好好照顾你,因为这期间你在朱家一定不会好过,他担心你会受人欺负,
可谁想到他最担心的事反而成了多余的,你会那么坚决地跟他一块进了大狱呢。”
“所以说,我要是知道这一切的话不就不会那么做了吗?你这么一说,好像我真的只会帮倒忙耶!”一想到她当时鱼死网破的心情,就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他们还不定在心里怎么取笑她呢。
“不过,当看到你们被一起带走时,我却觉得这样也好。”蒙放说:“那小子把一切都说得极简单,差点让我以为他去牢里就跟皇帝去避暑山庄一样,直到看他为你执意跟去又担心又心急的样子我才反应过来,那地方可不是什么享乐的所在,会焦虑是必然的,有你跟着,他才知道焦虑,像个正常的人。”
对于蒙放话中的意思,卓海棠有些似懂非懂,她知道自己大概是明白的,但是不去问就不会有一个确切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又不是蒙放能够给她的。
能给她这个答案的人,偏偏自从回到朱家后,就很少和她说话了。
这期间朱家发生了很多事,冯庆丰被关进了大牢,他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到了他妻子朱景冉名下。好不容易这些年他转走的钱又回到了朱家,而朱品言的坟也迁回了祖坟,在为他补办的葬礼上所有人哭成一团,无不在感叹命运对他的不公平。
然后在蒙放的主持下,店铺里的一切事务也要重新开始,昔日拿冯庆丰好处为他颠倒黑白的人全部卷铺盖回家,新的人进来,旧的人出去,几乎来了次大换血。
所有事都在匆忙有序地进行着,而周连傅在朱家的身分也变得很微妙,在知道他为朱家所做的一切后,上上下下都将他当成了自己人,他也不必再装成那个手不能提的尊贵少爷,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在等着他。
只有在极少的时候,卓海棠能单独地和周连傅说上几句话,内容无非都是家里的事、店里的事,而对于他们两人的事,从来就没有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
他们之间,真的是有什么事需要说明白的吗?卓海棠想,是有的。
那些她必须要让他亲口对她说明的事,和她必须亲口告诉他的事,很多很多,等到一切都恢复常态,他们两人之间也要有个结局。
让卓海棠没想到的是,这些忙碌的日子过后,她等来的竟然是个周连傅要离开朱家的消息。
那天朱老夫人将全家人召集在一起,没人敢怠慢,千猜万猜,没猜到朱老夫人展示在大家面前的,会是那冯庆丰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地契。
原来大家怎么也找不到地契,不是被朱老爷藏了起来,也没有交给朱品言,那地契根本一直就在朱老夫人手里,只因朱老夫人常年不过问家里事,一心向佛平时几乎不露脸,大家都已经模糊了一个概念,那就是朱老爷不在了,家里地位最高的主事人本就应该是朱老夫人。
一群人为了几张地契明争暗斗,朱老夫人虽身在佛堂,心里可是跟明镜似的。
“铺子里的事我不懂也管不了。”朱老夫人手捻念珠坐于高堂,对底下众人说:“我只希望咱们朱家的人都能平安健康,可事与愿违,老爷去世前把地契交予我,叫我保管好,谁也不要相信,包括自己的儿子和女婿,真是家门不幸,我一心祈祷家中安泰,谁知到最后连自己都对至亲失去了最重要的信任。”
她转向周连傅所在的方向,一双眼内仍毫无光彩,但就像是在看着周连傅一样,气氛凝重地叫人直咽口水。
她接着说:“你们欺我眼睛看不见,以为什么事都能瞒住我,就算我的眼是瞎的,也不至于瞎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的地步,从你们第一次踏进佛堂时,我就已经知道你并非吾儿品言。”
周连傅双膝一弯,给朱老夫人跪下。
卓海棠一见,忙也在他旁边一起下跪,抢着说:“夫人,这些都是我的主意……”
她话刚起头,朱老夫人挥挥手,禁止她再说下去,接着道:“品言在外十余年,虽然心性未变但也难说是否能撑起这个家,就算是他本人回来,我也不会将地契交给他,但是与不是,现在已经毫无意义,吾儿已死,我半生都在为他祈祷,最后只换回了他二十年无忧的生活,不知这是否已经是老天对他的眷顾。”
朱老夫人痛失丈夫和儿子的悲伤又怎是旁人能够体会,这时没人还敢出声。
“你们无需觉得愧疚,我没被任何人骗过,开始时没有揭穿只是想看看你们打算做什么,朱家不太平,我心里清楚,但以一个瞎女人的身分却也无力回转什么,干脆放任你们去闹,最后总能闹出一个结果。你们所做的一切,蒙放都已经告诉我了,朱家遭遇连连不幸,最后也都熬了过来,这也多亏了你们。”
“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是我没照顾好少爷。”卓海棠没忍住,长期的积郁全因朱老夫人的大度和谅解爆发出来,“如果当时我一直守在少爷身边,如果我再多留意下他的周围,也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七岁那年老爷、夫人让我随少爷一同去南湖,嘱咐我照顾好少爷,可我最后非但没照顾好他,还让他……”
她泣不成声,朱老夫人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命该如此,人可以改运,却终不能改命,那就是那孩子的命。你不欠朱家什么,你跟周公子还是我们朱家的恩人,从今天起你们就如同我的儿女,朱家人上下不得再把海棠当仆,也不得再将周公子视为客人。”一屋子的人颔首称是。
卓海棠泣不成声,当朱老夫人问到他们还有什么要求和愿望,只要她能帮忙的一定会帮他们完成。
卓海棠连连摇头,朱老夫人又转向周连傅,问他:“周公子,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尽避提出来,虽然现在朱家本身也是乱成一团,但能力范围内的事我老太婆一定不遗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