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年气懑地沉进偌大的皮椅中。五分钟过去,十分钟,电话响了;却不是姓牧的,电视台同事还没来得及详说就被她一句话狠狠切掉。
桌上笔电显示已过一个钟头时,优年真想砸烂手机。她何曾被这样羞辱过!他是准备让她等多久?还是真要对她无视到底?
整天效率低到让她想砍人,熬到下班,她恨恨拿起手机。
“喂,优主播?”传来偏尖的男音。
“我要你查的怎么样了?”
“当然在进行了,”邱益光语气调侃起来:“很急吗?”
优年抿嘴。“我要结果。”
“姊姊的有了,小弟还在查。”
“我要你再加上牧洛亭。”
“哟!”邱益光声音更尖,“不是吧!这是大鱼,可不便宜。要知道牧社长是你们这行的老手,懂得怎么活在探照灯下,比你还要难缠。”
这话说得明褒暗眨,优年声音冷了:“有结果,当然不会少付给你。”
“是查私生活,我没想错吧?”
“不要被他发现。”优年切掉通话。
优年站起身,在光鲜亮丽的办公室里踱步。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査这此一人?
她心中不断冒出这个问题,但这不仅是一个问题而已。她一向只査工作上要调査的人,就算用上姓邱的这样不择手段的角色,至少从不私用。现在为什么破例?而她又为什么要去理会一个对她无视的自大狂?于公于私追在她后面的人不知有多少,就算姓牧的条件再好也得排队,她何必?
最奇怪的是,她干嘛在工作出纰漏的此时分心这种事?她不是一向工作第一,下班后用男人来调剂?
她最爱听人家称她女强人,现在为什么自觉猥琐、别扭、小家子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冲出办公室,外头大办公室的人纷纷抬头,看到是她又马上低下,谁不知道最近优大主播常发飙,谣言已经开始纷飞了。
优年开车直杀朋友的酒吧。不想要脑中问题无数,只有直接麻痹算了。
NOW!的二月专刊一开始即吸引了狐疑的眼光。在情人节千篇一律俊男拥美女作为封面的期刊架上,很难不立刻注意到一幅线条分明、用色大胆,应该一目了然却又不是这么回事的绘作上。
总编也极为大器,把杂志长宽增了半倍,似乎打算将封面直接当作艺术作品来展示的阵仗,等于比其他所有期刊大了一倍;且用纸也毫不吝啬,印刷用色更是细腻讲究,价钱上却未因此调升。NOW!又有欢迎试阅、不准书店封套的政策,结果是路人瞟到一眼就忍不住翻起来了,尤其封面标题还是烫银的三个字——
为谁爱?
为谁爱?画面上人物微妙的关联好像呼之欲出,却又无法一眼看透。为什么不是问“你爱谁”,而是“为谁爱”?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旦翻开,故事便开始了。只有四个故事,却说得很长、很慢、很深,详细而生活,彷佛你也认识那些故事主角。
直到整本看完,合上杂志,才发现自己又直直盯着那幅封面画,无声念出那个标题,脑中跳跃着那活月兑月兑的人物,这个问题好像有了钻石般的切面,又彷佛有了血肉灵魂。
以为一定是利用节日、更利用人人向往的爱情来卖杂志的主题,结果让人感触良深,深到让人自问:我爱谁,又为谁而爱?
什么是爱?又为什么爱呢?
听说很多人站在书店里看到哭了,NOW!官网的留言板差点被灌爆,从第一周的议论纷纷,到情人节那天,仅仅半个月,销售已破往年纪录。
突破往年的还有一点,就是这本专题同时印了英文版,作为打进英文期刊市场的初试啼声之作。
“总编!”连一向沉稳的冬湘宜都是三步并成两步走进来的,“初步数字真的很吓人,我们可能会缺货——”
“我一开始就加印,不会缺货。”
冬湘宜吓一跳。“总编早知道会红成这样吗?”这回内部资深编辑和作者群是直接与牧大及襄依姊弟筹划完成这期专刊的,听说是呕心沥血,后来又补充专访了好几次才定稿。完成后大家的说法是:角度全新,不知道读者会如何想?
NOW!的东西很“敢”不是新闻,但有些专辑是叫好而不甚叫座,还好有死忠读者支持稳定成长,且公司累积的财力雄厚,因此编辑没有太多业绩压力,主要的压力来自期待牧大总编会欣赏赞同。
但这次期刊牧大告诉作者:不限字数,只求把故事讲好。于是每个专访都有了自己的长度和深度,还有丰富的照片。四个主题开头各配上襄知的一幅画,横跨两页,画风及颜料则完全不同,非常吸睛,且自成话题,已经在网上疯狂转寄,听说还有画廊来问是否能同步展出。
襄知使用笔名Shan,但没有登在杂志作者之列,只有画刊底页美工组团队名单里找得到;而刊头及内页四幅大受欢迎的插画则完全没有署名,冬湘宜觉得可惜,想不透是襄知的意思还是牧大的。
“我本来不知道会不会卖,卖不出去我就免费送。”
冬湘宜嘴张得更大了,NOW!还没有这种前例。“送……谁呢?”
“所有慈善机构和学校,包括安亲班、补习班跟托儿所。”
“啥?小朋友看得懂吗?”不是她习惯造次,是牧大不讨厌问题,甚至鼓励大家问。
“看不懂内容,看画也行。”
似乎是这样没错。襄知的画风多变、难以定义,但总带着一种接近童趣的美感,即使画得再另类,也让人觉得“好看”。
“这次真的大成功!”冬湘宜喜孜孜的,“如果不会缺货,我可以多要几份带回家吗?”她其实已经被好几个同事托问了,大家都想要。“没问题,告诉大家一人可以拿五本。”
“真的?!谢谢总编!”冬湘宜赶紧出去报喜讯,这期专刊显然已经有收藏价值,搞不好员工还想高价转卖哩,牧大和襄家姊弟实在太厉害了!她这个做特助的也与有荣焉。
就说她有世上最棒的工作,大家公认的!
***
情人节好比海啸洪水,没有淹不到的地方。不只是各家杂志,报纸、电视、电台、网站大幅专题,每个沾得到一点边的商家,从餐厅到百货公司,甚至卖珍珠女乃茶的都推出粉红特卖商品。玫瑰泛滥成灾,气球跟巧克力好似不要钱,到处看得到牵手的双双对对,看在孤家寡人的人眼里,真是情何以堪。
“没人性的日子I?谁想出来的烂节!”房凌光恨恨地说,把桌上一堆同业杂志互比“粉红”的专刊推开。
“咦?房主编也会没人陪?”够资深的Winnie是少数社内能偶尔挖苦房凌光而不被砸的人,这次是真的惊讶。
“不是没人,是不屑。”房凌光撇嘴。最近不知怎地,看美女愈看愈烦,以前不怕花名,现在却很不爽这种称呼。
最他妈的是,脑中常浮现一双身影,应该超不登对,但又觉得那两人间有条拉力超强的无形橡皮筋,他是见了哪门子的鬼?!
已经有两个学龄儿子的Winnie扬眉。情人节一到,很多人都不正常起来,牧大频频有新政策,连专题都非常另类;而这个公子说什么……不屑女人?
她告别单身日子真的太久了,无法理解新新人类的感情观。
没错,房凌光这男人脾气大又自恋,但他有金有才又有颜是事实,女人对他趋之若鹜,向来他也来者不拒,现在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