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吗?当然,不跟吴叔的比。”他问。襄知吃东西很专注,跟她做其它事情一样。细长手指有力地夹着筷子,不是男孩式的大口啖食,也不是淑女风的细嚼慢咽,倒有些像在研究食材和做法。
“手工,很Q。”
“是吗?”牧洛亭再尝一口。什么美食到他口中都有浪费之虞,因为他无心于此。现在他学她,把心勉强稍从她身上移开,放在口中的味道上。
“你很奇怪。”
他失笑,因她又这么说。除了派克,还没人当面这样说他,不过派克通常是用比较夸张的字眼,譬如“你很没救”之类的。
“怎么个奇怪法?”他真的很好奇,她思路犀利,而若有一事是他现下最关心的,就是她对他的想法了。
“钜细靡遗却失焦。”
他咀嚼她话中的含意。他自认眼光锐利,别人易错失的细节也不会漏掉,但别人在意的事他却不见得上心。“什么意思?”
“略过大事,却无缘无故注意我。”
吃东西是大事?而对她是“无缘无故”?他摇头,“小知,你就是我最大的事。”
她的眼睛似乎在细读他,他希望自己是比拉面更能引起她兴趣的事。
“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出来?”
她没有眨眼。“你没有不纯的心思。”
他差点岔了气,还好口中面条刚吞下,不至于“喷面”。他的心思……他心里热烘烘的。如果真要用最白的话说,他对她的心思一天比一天变得更浓烈而炙烫,一点也不纯。“小知——”
她偏头继续看他。“孩子们喜欢你。”
原来是过了孩子那一关,才能过她这一关。他忽然觉得自己该说清楚,不能蒙混过去,“我对你的心思——”
“你不会伤害我。”
他心咚了一下。他们初遇的情景又回到心头,那是因为一个男人伤害了一个女人的心,而她要讨回公道。
“我用我的生命保证。”他严肃地说。“在你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她又说。
在你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你不会伤害我。这是她整句话的意思。
他怔住。她的眼光澄澈,没有怀疑,但也没有盲目的信任。“可以做朋友。”她说。
他一时无法接口。做朋友!她愿意和他做朋友!他心中起伏翻腾,不知道究竟是开心还是失望。
有一点他很确定:做朋友,对她而言是大事,因为如此才这样告诉他。
“好。”他郑重地说:“是朋友了。”
他很荣幸能做她的朋友,这是得来不易的友谊。天下之大,多少人擦肩而过,或对不上频率。
她为他开了一扇门,他会很诚恳地走进去,即使只是让他稍稍驻留,他也想紧紧把握住机会。
他伸出右手示意要跟她正式握手,达成“朋友协议”。她看着他的手。“你不喜欢碰女人。”
她注意到了!他遇上女人时总是巧妙地以各种方式隔开肢体的接触,对方往往没有察觉。她一定是在襄依也在场时注意到的,他惊叹于她的观察力。
“你已经碰过我两次。”
他咽口气,钜细靡遗的应该是她吧?还会实事求是地明白指出。即使脸皮最禁得起考验的他,因为事关她,还是有点赧然。手心发热,他没有收回手。“这告诉了你什么?”
她微笑。“这告诉我你可能真的喜欢男人。”
“你看过我碰男人?握手不算。”
“没有。”她想了想,“那这告诉我,你不是普通的怪。”
他忍不住笑,手更伸向前,她终于回应,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纤手。自己手心似乎在强烈脉动,他在发汗前赶紧松开她。“好好地吃。”她重新举筷。
他很受教,学她用心吃面。他从来不知道,吃拉面是这么浪漫的事。
第5章(1)
天下最难保密的地方,就数新闻业;就算NOW!是综合性杂志,牧洛亭经营有术,也逃不过这一行内幕八卦横行的生态。
这期情人节大刊居然由牧大亲自主舵,最劲爆的是新来的两姊弟好像是特聘的空降生力军,让众人很有舌可嚼。
“一定是很有来头的吧?”
“那个大美女公关还算有点名目,不过是业界新人;那个小弟……听说得过奖,不过资历更浅,年轻嘛。”
“美不美什么的,牧大无感啦!这谁不知道!多少美女自己送上门,都进不了我们牧大的眼。”
“是啊,以前也不是没有外聘新血的前例,牧大喜欢不按牌理出牌,不过有点奇怪……”
“什么?”
“那个小弟啊,他真的很怪。”
“你有听过他讲话?我都没听过。”
有人附议:“对!他都不理人的。”
“不理还好,一开口就更怪。”
“谁啊?”有人插花太晚没听到。
“那个小弟,就是前些日子大战暴龙那一个。”
牧洛亭走到转角后边,突然煞车。
“就是那个不讲话的插画美少年?”新来的轻笑,“远看还不觉得,但如果凑近看他,就会发现他很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是啊,那天我找他说话……虽然小我很多,但满可爱的,我当然想认识一下。”
一阵笑声,好几只手拍打在她肩头上。“你这个师女乃级的,怎么可以调戏良家小弟!”
“人家当然也要打听八卦!我问他:‘你姊跟牧大好像常开会哦?他们以前就认识吗?’”
“那他说什么?”
“他居然说:‘不要吃太饱。’什么跟什么!”
牧洛亭差点笑出声,赶忙收住气。
“是很怪!现在想起来,我上次问他几岁,想到底是几年级的学生,他却跟我说:‘看不出来就好。’什么意思啊?”
因为我们总是用年龄来看人,不管是被看成太小或太老,总没个是处看不出来的话,那不是刚好?牧洛亭在心里自动解读。
至于她要那女的不要吃太饱,免得没事干,闲到来八卦,哈哈!真是骂人不带脏字.
“他真的是特聘来的?不会吧?”
“是跟着姊姊来工读的吧,情人节专刊这么大,是好机会……”
“这样就混进来了?还爱理不理人,连暴龙都敢骂!现在的孩子基本礼貌都不懂。”一个声音酸溜溜地插进来,“你们不知道,前天下班我开车出我们地下停车场,不过是要赶个聚会急了一点,不晓得他忽然从哪里闪出来,害我死命紧急煞车,胸部还撞上方向盘!我问他干嘛,他居然说:‘让你预习车祸的感觉,你迟早会出事。’呸呸呸!咒我死啊!没教养的东西!”
牧洛亭蹙起眉来。八卦也要有分寸,搞什么人身攻击!今年已经听说他们停车场有好几次擦撞事件了,八成就是这个女人。他大步转进走廊。
“啊!总编!”
“午、午安——”大伙结巴,每张脸都带着慌张。
五名女职员,其中两个都五十好几了,还很不成熟地在嚼舌根,牧洛亭撇嘴。他已经习惯大部分人看到他都有点舌头打结,现在冷面结霜,吓得下属更是语无伦次。他不是喜欢压人的老板,只是此刻心情不佳,声音自动降温几度。
“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情况吗?”
其中一个比较镇定的咳了几声。“没事!总编,我们马上回去工作。”
牧洛亭没那么容易放人。“我们不是没有工读生,不过襄知不是,她是我亲自请来的。”
“我、我们知道了!”另一个赶紧说,“对不起!”
事情还没完。“最近停车场常出状况,我会交代下去好好调查。”牧洛亭沉声说。
脸色忽然刷白的那个,他记住了。
年纪最小的一个,脸皮也最薄,脸色红得像番茄,摄嚅说:“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