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她置身事外,虽然少女心也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却依旧没有回头,视线盯着花架上一盆兰花,严苛的审视土质的湿度,再用小型花剪,修去枯枝败叶。
只是,双眼盯着兰花,耳朵也没闲着,仔细聆听身后动静。
“杨先生,你好几个礼拜没来了,我们家的工读小妹每天都心不在焉,总是伸长脖子往门口张望。还好你今天出现了,不然她脖子都要扭伤了。”嗓门最大的,是向家资深员工,每天都陶醉在“我的孙子好可爱”的汪姊。
“汪姊,你讨厌啦!怎么可以说出来!”娇娇的少女嗓音微嗔,倒也没有否认。
“好好好,是我不对,那你自己跟杨先生说,想不想他?”
“汪姊!”
办公室里响起笑声。
“不过,我们还真的想知道,你这阵子怎么失踪了?”汪姊代表所有女性员工,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也很想念大家。”简单一句话,没有遗漏谁,也没有偏心谁,让众人心花朵朵开。“前阵子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人都在国外,昨天才刚回来。来,这是给大家的礼物,一人一份,不成敬意。”
浑厚低沉的男性嗓音,蕴含满满笑意,真诚有礼却又不会让人觉得疏远,彷佛沐浴在春风中,听着他的声音就是一种享受。
“哇!”
“真的吗?真的吗?”
“有礼物耶!”
“这怎么好意思?”
女人们惊喜欢呼,伴随纸袋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GODIVA!”
“我知道这个牌子的巧克力!”
“这不是很贵吗?”
“对啊!”
“这还是限量版的二十四颗松露巧克力礼盒,只有国外才有!”
在温室里头,早已对眼前的兰花视而不见,听得耳朵都要竖起的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喔喔,太巧了,她最喜欢的巧克力,恰好就是GODIVA!
“唉啊,杨先生实在太破费了!”
“不但破费,难得的是有心,一路从国外带回来,这种天气还要注意温度,没让巧克力热得变形,肯定都是亲手提着,不是托运。”
“这才不辜负大家对我的惦记。”
他笑言笑语,体贴入微,一如既往的大方。
甜言蜜语比昂贵的巧克力更让女人无力招架。众人抢着道谢,也抢着要吸引他的注意,一时之间办公室热闹得很。
哗啦!
远远的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喧闹瞬间停住。
“向大哥!”不速之客率先打了招呼。
“杨孝国,在门外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你来了。”晒得一身黝黑的向荣月兑下手套,打趣的说道:“只要你一来,办公室就陷入瘫痪状态,大家都无心工作。”
“别这么说,我是来帮大家打气,振奋一下精神,工作效率才会更好。”他口才好得很,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反倒把功劳揽上身。
眼看老板来了,大伙儿总算收敛,不敢再缠着杨孝国,各自捧着巧克力礼盒回座位,维续中断的工作,熟练认真的各司其职,明白老板待人宽厚,但对工作绝不马虎。
就连在温室里,竖耳偷听的她,也回过神来,心虚的乖乖继续修整兰花,不敢再杵着像是电线杆似的,一动也不动。
这里是台湾中部一个小镇,以花闻名于世界。
台湾曾有兰花王国的美誊,全球市占率高达百分之五十,每年有两千万株蝴媒兰外销,在异国散发芬芳,展示娇妍花姿,花卉大国荷兰的产量只有一百万盆。
品种稀有的兰花,例如“达摩”、“大唐盛世”、“金沙树菊”等等,在市场炒作下更是身价飞涨,一株就破千万。
那时,向家就是赫赫有名的养兰世家,培育出许多珍贵品种,被高官富商们视为馈赠首选。
但是向家长子向荣,眼光独到,在兰花市场泡沬化前,就转为经营插花生意,因为把关严格,花卉品质有口皆碑,向家名声更为响亮,而当初一株千万的名兰,身价早已一落千丈,兰花王国的美誉更是拱手让给荷兰。
几年前镇长推行有机花卉,向家率先响应,经营得有声有色,制成的保养品行销海内外,以玫瑰系列最受欢迎。
只有少数人知道,向家虽然转移重心,但这些年来始终没有舍弃培育兰花。
“向大哥,我拜托你的那件事怎么样了?”杨孝国问道,态度好整以暇,耐性百分百,彷佛有无尽的时间可以消磨。
“真是拗不过你。”
“该说我是诚意十足。”
“好好好,既然是要送给长辈,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替你问过了。”向荣露出笑容,朝温室的方向微微侧头。“我爷爷的爱徒点头了,走,你跟我过去吧!”
呃?等等!
拉长耳朵的女人猛地转过头,惊慌的瞪大双眼,没有预料到话题竟会绕到她头上,碎花棉质袖套下的肌肤,立刻冒起一阵鸡皮疙瘩。
不行,她还没准备好……啊啊啊——
纵然内心里刮起十七级台风,像是搭云霄飞车似的,觉得体内器官都要腾空,她也无法出声阻止,眼睁睁看着两个男人踩过温室前一大盘消毒水,做好了预防措施,避免病菌破坏温室内的生态。然后,乳白色半透明的蓬布被掀开。
那层蓬布是高科技的奈米产品,透气且兼具保护的作用,能隔绝外在的污染以及一部分的病虫害一也是她习以为常的保护膜。
向荣率先走了过来,一如往常露出温柔的微笑,对待她就跟亲生妹妹没两样。“我说的麻烦家伙就是他,杨孝国。”
原本在向荣身后,亦步亦趋的男人上前。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迎视那张好看的俊脸,虽然早已偷瞄过他无数次,但是真正四目交接时,她还是心跳加速、双颊火烫,被他散发的男性魅力重重击倒。
他好看的俊脸堆满笑容,一双醉人黑眸格外醒目,视线落在她身上,就再也没有移开。那眼神太专注,虎视眈眈,彷佛野兽看见猎物。
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是被掳获住,全身无法动弹。
向荣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体贴为两人做介绍。
“这位是方婉丽。”
方婉丽。
这三个字是父母为她取的名字。
只是,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她偏偏性格一点也不婉约,模样更谈不上美丽,每次自我介绍,或是经由旁人介绍,说出名字的时候,都羞耻得双颊红通通,深深觉得愧对父母。
她习惯性的低垂视线,一只男性大手探来,肌肤黝黑、五指修长,方正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方小姐,你好。”
“你好。”她出声后,发现声音模糊,这才想起自己戴着口罩,连忙拉下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重新再说了一句:“你好。”
黝黑的大手伸在原处,很有耐性的等着。
她探出手去,伸出的却是锐利花剪,要不是他反应灵敏,用快得让人眼花的速度躲开,尖锐的铁器,八成就会剌伤他。
“对不起!”
她慌乱道歉,急着想要搁下花剪,又想到戴着手套握手不礼貌,一时忙不过来,狼狈得额头冒汗。
“没关系,是我不好,没瞧见你不方便握手。”好听的低沉嗓音,说出的话语体贴入微。“我是杨孝国。”薄唇浅笑,电力十足。
婉丽收回双手,好不容易稍稍冷静,心中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借,失去了跟他握手的机会。仅凭着一个微笑,就让她心跳加速,要是真的握手,手心碰着手心,她说不定会被他的魅力电得头发直竖。
杨孝国。
她心中回荡着这三个字。
其实,他根本不需自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