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高均离去后,季君澜又走回书房。“皇上还继续在查吗?”
安公公躬身回禀。“回王爷,皇上这次可说是废寝忘食,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为的就是找出主谋,给王爷一个交代。”
若是皇上表现得好,就请王爷模模他的头…………陈氏的话突然飘进他的耳中。
那种事他才不会做!季君澜低喝。“备轿!”
此刻,季昭才刚召见过六局的主事女官,她们负责训练和管理低阶宫女,现正在听取十二监的掌印大太监们的回报。
十二监是掌管宫廷礼仪、纠察内官违犯礼法者,以及侍奉皇帝及其家族,显然沉痫已久,早在先帝还在病中便怠情下来,一问三不知,推得一干二净,季昭因此大发雷霆,马上收回他们的权力,全部逐出宫外,不过走之前先挨一顿板子再说。
“皇上,摄政王求见。”这时外头的太监进来禀奏。
季昭心头一惊。“十三叔来了?可我还没查出来……”
别公公心中也忐忑不安,但不忘安抚两句。“皇上并不是没有在调查,相信摄政王都知道,先别慌乱。”
季昭定了定神才道:“快宣!”
待季君澜踏进御书房,先行君臣之礼,起身之后,淡淡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小皇帝,果然瘦了不少。
不等他开口,季昭已经先坦承。“我已经派人在查,但是不敢欺骗十三叔,虽然后宫的问题不胜枚举,可对于指使那班刺客进宫行刺的主谋,至今还是……请十三叔再宽限几日,我一定可以……”
季君澜见他急得眼眶泛红,心中的坚持也不知不觉地松动,启唇便道:“臣并不是来催皇上尽速查明真相的,而是听说皇上这些日来废寝忘食,特来叮咛要多保重龙体。”
季昭愣了愣。“……多谢十三叔关心。”
季君澜望着小皇帝。“皇上能有此改革决心,臣甚感欣慰,但望有始有终。”季昭有些受宠若惊。“我会的。”
“皇帝的威信不是别人给的,也别以为会从天上掉下来,一点一滴都是用自己的心血建立下来的,皇上切记。”他语重心长地说。
“我会记住十三叔的教诲。”季昭突然觉得鼻头酸酸的,这还是十三叔第一次这么温和地对他说话。
突然,季君澜缓缓抬起右臂,伸向小皇帝,这个举动令桂公公睁大眼睛,一脸紧张,不确定摄政王想做什么。
就连季昭也僵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三叔把手掌探过来。
季君澜模了模他的头,动作带了些许生硬,不过这抹难得见到的温情却已足够令御书房里的人都傻住了。“这件事皇上做得很好!”
“十三叔……”季昭微哽。
看见小皇帝眼中突现的惊喜,脸蛋因害羞而泛红,好像得到全天下最好的奖赏,让季君澜不禁检讨自己平日是否真的太过严苛了。
“要扫荡后宫沉积多年的弊病,并非一朝一夕就可办到,但既然起了头,就得一次打中要害,让下头的人引以为戒。”季君澜收回手掌,放回腰后。是谁派刺客暗杀自己并不是最要紧的,反正主谋早晚都会露出原形,最重要的是要让小皇帝有身为一国之尊的自觉。
季昭脸色一整。“十三叔教训得是。”
“皇上明白就好,臣告退了。”
待季君澜转身离开,季昭不由得露出傻笑。
“我不是在作梦吧?十三叔刚刚模了我的头……你也看到了对不对?”原来自己是这么渴望得到这分肯定,希望十三叔不要讨厌他。
别公公也许久没看到小皇帝这么开心的样子了,只能把心中的疑虑吞回去。“奴才确实看到了。”
“十三叔说我做得很好,这是他第一次夸奖我……原本以为他讨厌我,甚至憎恨我……”他笑得傻乎乎的。
“难道我误会他了?”
“摄政王怎么突然变了性子?”桂公公口中低喃,担心有诈。
“我得好好地干,不能让十三叔失望。”季昭勉励自己。
“皇上还是先传膳吧,摄政王不也说要皇上保重龙体吗?”
“好,传膳!”他还是笑不离唇。吃饱好干活。
“传膳——”桂公公朝外头嚷道。
“真想马上告诉陈氏,让她知道十三叔称赞我了。”季昭第一个就想跟方怡分享这分喜悦。“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方怡已经好几天没有孙氏的消息,以为她已经认命,也放弃争取自身权益,只能替对方感到惋惜。
这天早上,天空飘起雪,她赫然见到孙氏来访,可不再是大户人家少女乃女乃的穿着打扮,而是换上粗布衣裙,脸上更多了几分坚毅。
方怡连忙请对方到门屋内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接着点上薰香,这才开口。“事情进行得不顺利吗?”
“不,已经解决了。”她笑着说。
对方的回答让方怡很意外。“解决了?”
孙氏把茶杯握在手中,让手心多了些温暖。“当我提出要请御医来为相公把脉的要求,婆母非常生气,还说我死不认错,而我则坚持问题不是出在我身上,双方僵持了好几天,最后请来家族里的几位长辈出面作主,结果全都站在婆母那一边,同样主张以无子的原因休了我。”
她掩嘴笑了笑。“我便谎称已经请‘第一女讼师陈娘子’帮我写好状纸,大家公堂上见,到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请御医帮相公把脉,是非曲直一看便知,婆母和那些长辈都听过你的事迹,吓到说不出话来。”
方怡不禁失笑。“那我不就成了坏人?”
“他们也是要面子的,万一真的闹上公堂,连头都抬不起来,便问我意欲如何,我就说要以夫妻感情不睦和离,而不是休离,还得付我二百两的赡养费,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她真的觉得很痛快。
女人一旦狠下心来,真是可怕,方怡也不禁惊叹。“没想到根本不用我上场,你就把事情解决了。”
“其实还是要感谢你,要不是你为咱们女人在公堂上讨回公道,我也只能一味地忍气吞声,就这么被逐出夫家大门。”说着,孙氏又拿出两锭十两银子。“这二十两是之前约定好的。”
方怡没有立刻收下。“可是你并没有真的上公堂打官司。”
孙氏一脸诚恳。“我上的是家族的公堂,也用了你的名号,意义是一样的。这笔打官司的费用请你务必收下,是你给我当靠山,否则我也不会有这股勇气和婆母周旋,一吐十年所受的委屈。”
“那我就不客气了。”方怡收下银子。“你要回娘家吗?他们愿意接纳你?”
虽说是和离,但没有一对做父母的希望女儿落得这种下场,而且亲戚朋友也会闲言闲语。
这点孙氏倒一点都不担心。“我爹娘早就后悔把我许配错了人,一定会接纳我,要真有困难,我手上还有这笔赡养费,不怕饿死,将来再找个更好的对象嫁了,生个孩子,证明不是我不能生。”
虽然大周朝的寡妇禁止再嫁,但是被休或和离的妇人倒是没有明文规定不许改嫁,只是想找到好对象不容易,大多只能当续弦。
“没错!”方怡也赞同。
待送她到大门外,方怡看着孙氏坐上雇来的驴车,启程返回娘家。
“夫人,这样算是最好的结局吗?”碧玉在一旁问道,还是不太明白。
她莞尔一笑。“只要当事人觉得这是个好结局就好,因为这是她的人生,别人无法替她决定。”
彩霞叹了口气。“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很多,可也只能认命地帮夫婿纳妾,也不愿被休或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