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这回出来如同上次一样,被高久思警告不准乱说话,所以他一直很乖的闭着嘴,陪她等在一旁。
约莫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轮到他们,高久思和何婶搀扶着脸色苍白的高曲氏进去。
进去后,高久思才发现这位鼎鼎大名的言大夫竟然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面容俊逸温雅。
言峻望向几人,目光扫过高曲氏和高久思时,隐隐觉得有些面熟,似是在哪见过,在瞥见站在最后头的初六时,不禁微露一抹讶色。
这人不是……不对,神韵不像,眼前这人虽没开口,但观其眼神,隐隐流露出一抹呆傻之气,只是他的五官也着实太像京里那位小霸王了。
言峻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温声询问老太太的病情。
斑曲氏神色虚弱的说出自个儿的症状,高久思在一旁补充了几句。
听毕,言峻抬手诊脉,接着查看她的气色、舌苔与眼底,再问了她几句后,坦言道:“老太太您的病,恕在下医术浅薄,实在无能为力,在下最多只能开帖药方缓解您的不适,却无法彻底根治。”
她这不只是病,而是年迈体衰,精血耗尽,就像即将燃烧殆尽的烛火一样,再撑也撑不了多久。
闻言,高曲氏只是轻轻颔首,她早已心里有数,进城这一趟,她身子根本吃不消,但不想让孙女担忧,这才勉强撑着。
可高久思却无法接受,“都说您是京城来的神医,连您都治不好我女乃女乃的病吗?”她满怀希望带着女乃女乃过来,如今大夫一句无法治好,宛如朝她泼了盆冰水,教她情何以堪。
言峻温言道:“神医之称在下愧不敢当,老太太这是天年将至,在下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还请姑娘见谅。”他只能治能救之疾,无法治寿命将尽之人。
他接着将目光投向一直默默站着没说话的初六,“那位公子似乎也有病在身,可要在下一块诊治?”他一直暗中留意着此人,见他眼神呆滞,不若寻常人那般灵活,看出他似是带疾在身,有意一探究竟。
“也好,既然来了,就请大夫帮初六也瞧瞧吧。”高曲氏颔首道,慈祥的抬手朝站在后头的初六招了招,“初六,过来给大夫瞧瞧。”
初六振着唇不肯上前,畏缩的躲在高久思身后,“我不要看大夫。”他知道看大夫就得喝那种苦苦的药汁,他以前也喝过,好难喝,他才不要再喝一次,所以坚决不看大夫。
见他这般,言峻也不勉强,开了药方子交给高久思。
在他们离开后,言峻望着几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几息之间,便已从久远的记忆里搜寻到了些许线索。
年少时,他曾随父亲到当时的寅州太守柏任英府上,为他的母亲治病,也见过太守夫人,适才那位姑娘的相貌就与太守夫人生得有七、八分相像,而这姑娘的祖母则肖似当时太守夫人身边的一位婆子。
怎么会这么巧,这对祖孙都跟柏家扯上关系?他记得十五年前,柏家就因犯了大罪被满门抄斩,这中间是否有什么牵连?
还有那个叫初六的男子,与京城那位小霸王,简直像是孪生子,倘若此人的神态再张狂霸道些,那几乎就是一模一样了。
为了女乃女乃,高久思决定尽快把自个儿嫁出去,因此此刻她耐着性子坐在茶铺后方的堂屋里,听媒婆叨叨絮絮的说着,“这王宵的爹是个秀才,他自个儿也博学多闻,为人知书达礼,等明年开春要去考贡试……”
斑久思直接了当,明白的问:“他多少岁数?有什么毛病?沈大娘,我这回成亲是想替女乃女乃冲喜,时间紧迫,不想听那些虚话,你老实说,我才好拿主意、。”她很清楚媒婆那张嘴能言善道,尤其擅长睁眼说瞎话,能把丑的说成美若天仙,能把个败家子说成感天动地的孝子。
沈大娘也是附近的街坊邻居,打小看着她长大,晓得她的个性,笑着挥了挥手里的绢帕,“好吧,那我就直话直说了,这王宵个头矮,有口吃,原本有个指月复为婚的未妻婚,他见了人家一面,嫌对方模样丑,退了亲。”
人家都没嫌他矮又有口吃,他倒敢嫌人家丑,高久思看不上这种人,果断的道:“这种人我不要,换一个。”
斑久思模样生得俏丽,家里又开茶铺,条件不错,虽然因为要顾着茶铺的生意,时常得抛头露面,但这镇上的百姓泰半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讲究那些规矩,沈大娘把她想嫁人的消息一放出去,就有好几户人家找上门来,表示有意想结亲,她挑了几个八字合适的,这王秀才的公子只是其中一个。
她接着再说起第二个,“这贺石强家是做油行生意,就是镇上那家贺记油行,你应当也见过那小子,他是个能干的,十四岁就开始帮着他爹做生意,还做得有模有样……”
沈大娘话未说完,高久思便摆摆手,“这贺石强性子苛刻,视钱如命,常克扣他们油行伙计的薪酬。”
沈大娘听她这么说,只好再换一个,可接连说了两个都被嫌弃,她不得已说到了最后一个。
“这丘成家是打铁铺,他爹在他幼年就过世,母亲守寡多年,含辛茹苦将他拉拔大,因此他很孝顺,对他娘的话可说是言听计从,从不忤逆。”
听见此人是个孝子,高久思当即便决定了,“就这个丘成吧。”
原本这婚事该由女乃女乃替她做主,但女乃女乃自那日从城里回来后,精神更不济了,常常陷入昏睡中,她不想再让女乃女乃费神,索性自个儿挑好人选,再把这好消息告诉女乃女乃就是。
见她总算挑上一个,沈大娘顿时眉开眼笑。
“劳烦沈大娘尽快帮我安排,最好能在一个月内把婚事给办好。”高久思怀着一丝希冀,盼望着藉由自个儿的喜事,真能冲掉女乃女乃的那身病气。
沈大娘颔首,“我知道你是为了给老太太冲喜,这事我会同丘家商量看看,再瞧瞧最近有没有适合迎娶的好日子。”
“多谢沈大娘。”
棒天一大早过来陪着高曲氏用早饭时,高久思趁着初六还没过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沈大娘说那丘成很孝顺,我盘算着日后成亲,把他娘也接过来同咱们一块住,这样一来,女乃女乃平日也能有个伴说说话。”
她向沈大娘打听过,这丘家住的地方没她们这儿宽敞,等成亲后,她打算继续住在这儿,方便随时照看女乃女乃。
听见孙女要嫁人,高曲氏苍白的脸庞笑逐颜开,她总算盼到这一天了,细细问起那人的事。
斑久思把从沈大娘那儿听说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女乃女乃。
听她说完,高曲氏觉得这人还行,虽然他那样的出身有些配不上久思,但最重要的是他孝顺、人品好,这就够了。
想起一事,高曲氏吩咐孙女,“你去那边柜子把最下层的抽屉打开,在角落里我放了只木匣子,你拿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孙女的喜事,她觉得精神似乎好了些。
斑久思依言将那只十分精致的雕花檀木匣子拿过来,她发现这只木匣拿在手里还挺沉的,也不知里头放了什么。
斑曲氏示意她搁在桌上,打开来看。
斑久思抬手打开木匣子,顿时被里头那满满的珠宝首饰给晃花了眼,震惊的月兑口而出,“女乃女乃,这么多首饰您打哪来的?!”
看着那些首饰,想起已过世的夫人,高曲氏有些伤怀,“这些全是你娘留给你的嫁妆。”夫人无法亲眼瞧见自个儿的女儿出嫁,她会替她看着,然后等下去见她那天,再告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