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婶身形有些富态,一张脸盘圆圆的,两眼细细长长,笑起来时,眼睛都眯成缝了,她说完,朝高久思身后瞅了眼,只见捂着鼻子的初六,没见到其他的人,关心的问了句,“你不是进城里去请大夫,大夫没来吗?”
斑久思简单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有不少人找那位言大夫求诊,言大夫走不开,没办法过来,咱们只能带着女乃女乃过去,我想这两天便带女乃女乃进城一趟。”
何婶有些顾虑,“这一来一回起码得花两个多时辰,也不知老太太的身子撑不撑得住。”
“可陈大夫对女乃女乃的病已束手无策,换个大夫瞧瞧也好,说不得那言大夫能治好女乃女乃的病。”爷爷过世后,只剩下女乃女乃与她相依为命,她已经没别的亲人了,但凡有一丝希望,无论如何都想试试。
何婶略略迟疑了下,“大姑娘,有些话我不知当不当说?”
“何婶有话直说无妨。”何长旺与何婶看着她长大,她心里早拿他们当自个儿的叔婶看待。
“老太太已年近七旬,算是高寿了,她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今儿个还同我叨念着你的亲事,说让我去找媒婆,帮你找个好对象,她已不求对方需得入赘咱们老高家,只要将来生下的孩子能有一个继承高家的香火就成了。”
老太太生病前,便曾找过媒婆,想替大姑娘觅个合适的夫婿,可一般人家哪里肯让自家的儿子入赘,只有那些品性不端、又不成材的人才肯,老太太哪里瞧得上那些人,这事便没了下文。
而今老太太又再重提,似乎是知道自个儿时日无多了,想趁着还有一口气在,赶紧帮大姑娘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这种时候我哪有心情谈婚事。”她是高家唯一的孙女,也一直知道女乃女乃想替她招赘延续高家的香火,可那些肯入赘的男子没一个好的,女乃女乃瞧不上,她更看不上眼,婚事才会一直没着落。
何婶劝道:“这是老太太的心愿,而且我听说这有些病是能用喜气来冲的,说不得你这一成亲,老太太心里高兴了,病也就好了。且老太太现下也不要求对方入赘,只希望你能嫁个疼惜你的好郎君就够了。”
闻言,高久思连忙追问:“这冲喜真能冲走女乃女乃一身病气,让女乃女乃好起来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只有试过才知道。
斑久思想了想,心一横,“好吧,那就有劳何婶帮我找媒婆,瞧瞧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只要能让女乃女乃好起来,任何办法她都愿意一试。
见她答应了,何婶喜道:“那我这就去找媒婆。”临出去时,瞥见初六坐在门口,一直揉着他的鼻子,嘴里哼哼唧唧的,她随口问了句,“初六的鼻子怎么了?”
斑久思瞟一眼初六,面不改色的说:“他自个儿撞着了。”
何婶走后,初六朝高久思走过来,噘着嘴嘟囔着,“思思,我疼。”他模着自个儿的鼻子,神情可怜兮兮。
见他鼻子略略肿了起来,再瞅见他那一脸委屈的神色,高久思眼神掠过一抹心虚,“我去拿药给你擦擦。”
她没想到她那一拳会把他的鼻子给打肿,不过委实是他太招人厌,她才会一时没忍住出手这么重。
说完,她转身进房拿了一只药膏,沾了些替他抹在鼻梁上。
凉凉的药膏抹在鼻子上,似乎真的消减了些疼痛,初六皱拧的眉毛重新舒展开来,抓着她的手按在鼻子上,咧开嘴朝她露出笑,“思思再多模模。”
她依言再多抹了几下药膏,接着便把那只药膏塞到他手上,“喏,这药膏你拿着,要是疼了就自个儿抹些,过两天就好了。”
“我要思思帮我抹。”他撒娇的扯着她的衣袖。
“你自个儿抹,我没那个空闲。”她拽回衣袖,没再理会他,走往女乃女乃的房间。
进了房,满头银丝的高曲氏紧阖着眼,也不知是不是身子难受,即使是在睡梦中仍紧蹙着眉,不时的咳个几声。
斑久思不敢惊醒女乃女乃,站在床榻边默默看着她,半晌后,轻声启口承诺——
“女乃女乃,我很快就会成亲嫁人,您别担心,将来我生下的孩子里,定会有一个继承咱们高家的香火,不会让高家在我这儿断了。”
一般大户人家,或是达官显贵的姑娘,泰半都被拘在府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一般市井小民可就没那么多规矩。
除非是富裕人家,不然家中的女眷都要帮着干活,洗衣洒扫做饭这些都是基本的,有不少人还得出去挣钱,不得不抛头露面。
有的去市集摆摊,卖些自家种的菜、牲畜、自个儿绣的布,或是些小玩意儿和吃食,有的去大户人家家里当奴婢,有的在各种作坊里做事,像高久思这般亲自掌管着自家铺子的姑娘虽不多见,但整个水云镇里也有七、八个。
斑久思自小就常随爷爷到茶铺里玩耍,来喝茶的客人都知道她是高汉州的宝贝孙女。
那些年纪大的客人可说是看着她长大,这天,几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来到茶铺喝茶,瞧见送茶过来的高久思,有人忍不住必心的问:“久思啊,听说你女乃女乃找了媒婆,要帮你找对象啦。”
水云镇说大不大,高家找媒婆的事,没两天就有不少人得到消息。
“听说这回用不着入赘啦?”
斑久思倒也不扭捏,大方的承认,“没错。”
方大叔随即接腔,“那你看俺家阿牛怎么样?”
陈大伯立刻回了句,“欸,你家阿牛笨头笨脑的,哪配得上久思这丫头。”
“咱们阿牛那是老实,他力气大着呢,要是日后久思嫁给他,他能帮着久思干活。”
“他力气大,脾气也大,三天两头就把人给打伤,久思要是嫁给他,还不被他打啊?”陈大伯毫不顾忌的揭了老友的底,接着提议,“久思,我侄儿长得相貌堂堂,与你最般配,你要不要考虑考虑他?”
适才被他揭了底的方大叔当即不客气的反驳道:“你那侄儿好吃懒做又爱逛窑子,哪是良配,嫁给这种人还不如嫁给我家阿牛。”
“我侄儿成亲后,那些毛病自会改掉……”
“我家阿牛才最适合久思……”
见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高久思连忙出言阻止,“欸,方大叔、陈大伯,你们别争了,他们两人我都不嫁。”
这时身形富态的小二李三胖跑了过来,“大姑娘,你快去后院瞧瞧。”他在家排行老三,由于身子胖,外头的人才叫他三胖。
“是初六又犯病了吗?”听他这么说,高久思问了句。
“不是,他跑去偷摘了隔壁张大婶院子里种的丝瓜花……”李三胖与她一边往后头走去,一边说道。
两人还没走到后院,高久思就听见一名妇人的叫骂声传来——
“……你还跑!你这死小子竟然把我那些花给拔光,可怜我辛辛苦苦种的菜,就这么被你给糟蹋了,你说你这浑小子要怎么赔我……”
斑久思快步来到后院,就瞧见身量矮胖的张大婶手里拿着支竹扫帚,满院子追打初六,但初六干活不成,跑起来倒挺快,硬是没被打着,也因此让张大婶越追越恼火。
张大婶追得满头大汗,正想扯开喉咙再痛骂初六一顿时,瞥见高久思过来,她也不追着初六了,怒着张脸朝她走过来。
“高家丫头,瞧瞧你家初六干的好事,你可要给我一个交代!”
她在屋后的空地上搭了一个棚架种丝瓜,此时正开满了花,准备要结出丝瓜来,结果那些花在不久前被初六给摘走了一半,这还是因为她家养的狗一直吠叫,她到后院来查看才阻止了初六,否则那些丝瓜花怕全都要遭到他的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