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博挑了眉,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早就叫你不要来台北的。”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就是忍不住要损她一下。
“我又没说我后悔。”她嘟着唇,故作不悦。
那模样很可爱,看得他胸口莫名一紧。他意识到了,赶紧别开目光,将视线摆回课本,试图抓回自己的注意力,可惜效果不太好,他的感知仍然停留在她身上。
直到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同一段文字上重复阅读了三、四回仍不知所云之后,他终于受不了了。
啪的一声,他断然阖上课本,站了起来,“等一下课堂上有小考,我要先回教室。今天你自己吃吧。”
“欸?可是你才吃不到一半……”
“我不太饿。”
然后他就这么烦躁地走了,把她一个人独留在空旷的操场边。
第1章(2)
那天是方子博在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吃到周昕瑞送来的晚餐。
他不知道她在哪里工作,也不知道她打工的时段,只知道放学的时候,他再也不见她的出现;课后辅导结束了,她也不曾在校门口堵他。
但是他知道,她就算再忙、再累,打工结束,她还是会顺道过去他租的套房,敲敲门、看他一眼,或是对他说一句晚安。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周昕瑞,她才不会就那样乖乖的人间蒸发。
有一天,他终于看不下去,劝了劝她。“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你可以不必特地过来。”瞎子都看得出来她已经很疲劳了,他宁可她赶快回去洗澡睡觉,也不要特地过来这里,只为了见他一眼。
“能看到你就已经够特别了啊!”
不出所料,依然是浪费唇舌……
她毫不理会他的劝退,迳自拿起一只袋子递到他面前,笑盈盈的道:“呐,蛋糕。虽然是店里卖剩的,可是很好吃唷!要不要?”
“你是在烘焙店打工?”
“不是。”
“不是?”
“是餐厅,只是他们有附赠随餐的蛋糕甜点。”
原来是餐厅,那果然是很累人。他点点头,将纸袋接过手,朝袋子里瞄了眼,有两个蛋糕。啧,这企图还真明显,摆明就是想混进他的地盘、赖着他一起吃。
“进来吧。”他退身,让她进门。
“欸?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进去吗?”她惊喜,这可是他第一次肯让她进他的套房。
“不然你继续站在外面好了。”他冷冷应了一句。
“要!我进去、我要进去!”她慌慌张张地踢开鞋子,彷佛只要慢个一秒就会被锁在门外似的。
那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方子博忍不住笑出声。
后来,他挪了个位置给她,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吃蛋糕,他则是依然坐在书桌前,一片蛋糕摆在旁边,没吃上几口,书本倒是已经翻了很多页。
端详着他苦读的背影,周昕瑞忍不住想,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真。不管他手边做的是什么事情,他总是倾心尽力地去完成它。
生生世世,没有例外。
突然,方子博像是想到什么,抬起头,转身朝她这儿望了过来。四目对上时,她心虚,也吓了一跳。
“你……没事干么忽然转过来?”她咬着叉子,有些错愕。
“快毕业了,你有替自己做了什么打算吗?”不是闲聊,他是很认真的在跟她讨论她的未来,“直接找工作?你应该不可能想继续读书吧?”
她歪着头,想了几秒。“一样啊,你考上哪里,我就去读你附近的学校。”
他不可置信地瞪人,“你还想来这招?”
“不行吗?”
“当然不行!”他就像是在斥责一个不懂事的小朋友一样,“我拜托你,都快成年了,可不可以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未来?”
她的确是在规划,只是在他的眼里,她却像是游戏人间。
“你口中的规划,不能是你吗?”她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因为喜欢你,所以想拉近跟你的距离;因为喜欢你,所以我可以牺牲掉其他的一切。这不能是你所谓的规划吗?”
方子博一时哑口无言。虽然早就明白她的情意,可突如其来的示爱还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抓抓后脑,思考着该如何向她说明这整件事情不对劲的地方,最后,他决定先厘清最基本的定义。
“既然你说了喜欢,”他深呼吸,视线对上她的双眼,“好吧,那你说说看,你到底是喜欢我哪一点?”通常女孩子会喜欢他,不外乎就是脸蛋、头脑,几乎没有别的了。
她低头垂眸,拿着叉子戳了戳蛋糕。
如果他打从心底就不相信她的话,那么,她就算把心都给掏出来了,对他而言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器官而已。
“想不出来了?”他讪笑。
“不是。”
“那不然呢?”
“如果你想起我是谁,”她抬起头来,望进他的眼,“那,你就会知道我喜欢你的,是你的全部,而且永远不会变。”类似的话,三年前她也说过,只是三年前的他不当一回事。
瞬间,方子博震住,心脏好像被她掐在手中。他觉得呼吸渐难,思考充满了障碍,更糟糕的是,他无法分辨此刻自己的情绪是什么。
他有一颗聪明的脑袋,可惜他的才智从来就不在这个领域。
好半晌,他回过神来扭身背向她,淡漠道:“你先回去吧,你在这里我没办法专心念书。再这样下去,到凌晨三点都读不完。”
她沉默,知道他不高兴了,只好勉强自己信了他字面上的意思。“好,我现在就回去。”她垂下双肩,起身离开,顺手把垃圾也带走,还不忘对他说了声加油。
然而她离去之后,方子博连一个字都读不进大脑了。
我要你想起我是谁。
这句话就像是个咒语,缠着他所有的思绪,久久不散。
她指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她随便说说?还是真有意指?如果只是随口胡诌的戏言,怎么可能三年前和三年后会说出一模一样的话?何况她从来就不是那种谋略型的人,更不可能会有如此细腻的安排。
难道他俩在幼时就已经相识了?例如三岁?或者五岁?早在她搬到他家对面之前,他俩就已经认识了吗?
那一夜,为了她,他人生中第一次失眠了。
这让他更加坚信,周昕瑞绝对是一个他不能触碰的存在。也许她可以像只蝴蝶般地在他身边飞绕,可他却不能伸手碰她。每每当他想进一步关心什么或是刺探什么,他便会出现不可思议的失常与失控,而且屡试不爽,百发百中。
所以,他不能说自己视她为蛇蝎,但起码是某程度的禁忌。
升上大学,方子博进了警大的监识科学系,周昕瑞则照她自己所说的,挑了一间距离警大只有三十分钟车程的科技大学,考进了哪一系就读哪一系,读什么对她来说似乎一点也不重要。
只不过,警大强制住宿,所以方子博的时间不再像以前那么自由了,周一到周五他必须被强制留在学校里度过,周昕瑞知道了之后,心情大受打击。
“怎么会这样啊?其他人升了大学不是都更自由了吗?怎么你反而好像进了监狱?”
难得周六放假,她约了他出来吃饭,却是满脸哭丧,因为她的如意算盘完全打错。
“所以我当初才会叫你好好规划自己,不要把我当成你做决定的方向。”
闻言,她愣了下,惊讶道:“你早就知道你会住在学校里?”
“当然。”
“你好坏,居然不先告诉我。”
“你又没问。”
“这需要我问吗?”她真是好气又好笑。过去整整六年,她都是追着他跑,这种事情哪需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