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的车程之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栋位于内湖区的办公大楼,赴约的房仲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感觉上像是刚退伍的小鲜肉。
办公室的空间不大,顶多容纳十人。但无所谓,欧阳昭本来就喜欢小型团队,因为他相信——人愈多,意见愈多,麻烦也就愈多。
房仲的态度相当积极,一下建议这里可以当成会议室、一下推荐那里可以作为休息室,一下又说角落的空间用来当茶水间很适合……
“不好意思,”何本心突然打断了房仲的吱吱喳喳,“可以让我们单独谈一下吗?”
房仲顿了下,随后挤出一抹生涩的傻笑,道:“好!没问题,我出去外面打通电话,有任何需要马上叫我。”
说完,对方识相地回避了。
何本心则收回了视线,盯着欧阳昭一会儿。
“干么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欧阳昭奇怪地睨了他一眼。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为什么这么问?”
“我总觉得你是临时起意,做了这个决定。”
听了,欧阳昭笑了一笑,继续在这空间里四处走动,到处探看,“不是临时起意,而且我也还没下决定。”
“你想做IndieGame?”
“不一定。”欧阳昭耸耸肩,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先声明,我不讨厌游戏开发,但我更希望能同时开发其他的应用软体。”
闻言,何本心似乎懂了。“原来如此。”
“你呢?”话题突然落到了何本心身上,“你没想过要回米兰吗?很多人希望你回去吧?”
这个问题,何本心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一直没这个打算,是因为你觉得我还需要你。”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不是完全的……”
欧阳昭却打断了他的话,“我承认你很优秀、他妈的优秀,但没有你,我还是可以独立作业。你懂我的工作性质,我不是非要美术来协助,我甚至可以把美术的部分外包出去。”
“我知道你绝对可以独立作业,我没怀疑过。”何本心点了点头,带着浅浅的微笑,“不过你想太多了,是我自己不想回米兰。”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连对我也不肯说实话?”
“就跟你说不为什么了,哪来的实话。”
“最好是。”
在意大利,不论是建筑业还是珠宝界,IvanHo这个名字可是赫赫有名,他没道理甘愿屈于一个美术总监的位置。
欧阳昭当初找何本心来帮忙,是因为当时何本心正处在人生的低潮。他失去了创作的灵感,还饱受部分平面媒体的恶意攻击。欧阳昭得知了这事之后,死马当活马医,打了一通电话给他。
“要不要跨足科技业,把你的艺术感和我的技术结合?”
“好。”
他二话不说,一口答应。隔一星期之后,他飞来了台湾,跟着进入了数位亚细亚科技。
罢开始,他懂的技术并不多,却在短短的两年内,达到了许多人追求不到的境界。
别人看他也许会觉得他天资聪颖、才智过人,但唯有欧阳昭明白,他其实是拚了命的用学习和工作把自己的时间填满,把所有的痛苦都转化成了往上爬的力量。
“你好了没?我要走了。”突然,何本心催促了他。
“这么急?”
“喂,急着要回公司的人不是你吗?”
“你都看过了?”
“反正就只是四面墙、有隔间,有什么好看的。走,我送你回公司,趁时间还早,我想去书店逛一逛。”
很明显,何本心是企图回避话题。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当他提起意大利的事,不管是谈论那儿的生活、还是提起他在珠宝界的丰功伟业,何本心总会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带往别的方向。
欧阳昭很早就看穿他的伎俩,却从没去戳破他。
已经五年了,他还走不出来吗?
坦白说,何本心的感受,他可以理解,却无法体会;所以,事发至今,他从来没有说过任何一句矫情的安慰。
最后,他俩在上车前,何本心忍不住声明一句。
“我是说真的,”
“嗯?”
“我还在这里,是因为我还不想回米兰,不是因为放不下这里的工作。”
欧阳昭静了几秒,回答,“好,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会继续竭尽所能压棒你。”
“压榨我?”何本心冷笑了声,“那请你先好好照顾你自己的肝,请务必活到明年吧。”
“我肯定活得比你久。”
“哦?根据什么?”
“艺术家通常都不太长寿。”
“听你在胡扯。”
第2章(1)
饼年前,公司大幅缩编,宣布将裁员一百五十人,苏鹤璇的名字也在其中。被裁掉的过程很制式、很冷漠、很无情,听说面谈的是公司找来的人资顾问。当天,她接到一通电话,请她到十二楼的会议室一趟。那间会议室里,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告诉她……呃,其实详细的内容她也记不得了,总之就是什么公司遇上了财务困境啦、加上股东施予的压力等等。
她知道,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客套话,真正的意思应该是:“抱歉,你的价值太低,公司只好付一点点钱叫你滚蛋。”
呵,想想也真是讽刺。当初应征进来的时候,她可是突破了重重关卡、整整面试了三次才争取到了一个位置,没想到,当公司要她走人的时候,只需要短短几句话,还有几张制式的表单……她觉得好不甘心。
好歹,她也是很努力地在自学当中求成长;好歹,就算是不合理的工作量,她再怎么加班都不曾埋怨?,好歹,公司把她当颗皮球踢来踢去的时候,她更是收起自己的情绪,默默苦干、在一个没人理会的角落里尽力表现自己……
没想到,对一家公司而言,如此尽心尽力仍是不够的。
沮丧,顿时化成了忿忿不平。
她这个人只要一生气,就会想大吃,靠美食来犒赏自己、靠美食来抚慰自己受创的心灵。
也许是生气,也许是自暴自弃,中午休息时间,她毫不犹豫地走进了一家专卖商业套餐的高档咖啡厅里。
平均一份套餐,价位差不多都落在台币三百多。
她怒点了一份价位最高的菲力牛排套餐,花了她四百八十元,还外加一成服务费,可是当主餐送上来的时候,她却又毫无食欲。
她盯着盘子里的那片鲜女敕牛肉,发愣了好久,突然一阵鼻酸眼热。
老天爷怎么能这样对她?她那么辛苦挤了进来,拚命累积自己的实力、任劳任怨地加班工作、任凭那些老鸟如何对她冷嘲热讽,她都吞下来了,得到的为何会是这样的回报……
何况,她根本还没有机会可以认识“他”。
她一直认为自己可以慢慢来,反正同一家公司嘛,时间很多,机会慢慢等就有,所以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自己该怎么接近“那个人”……
突然,手机响了,打断了她的思绪。
“喂?”她接听,吸吸鼻子。
“小璇,是我啦!”
是蔡凤君的声音,大学的好姊妹之一。
听对方那雀跃的声调,想必又是来炫耀什么好消息的吧?于是她有气无力的,甚至没什么好口气地说:“嗯,干么?”
“我们几个人说好过年连假想去台东玩个三天两夜,你要不要去呀?”
失业了、又没有年终,她哪有心情去什么三天两夜。
“喂?小璇?”似乎是久久等不到回应,对方在彼端又呼唤了几声,“喂?你有听到吗?”
“有啦……”
“嗯?干么?你怎么了?”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