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以为关着的是二少爷,还打算以此向青睚堡要胁,独占成都分号。”
“哼,可笑。”说着公事时,他那双幽深的眸子一直睇着楼下的海潋儿。
“夜照和夜风都还保护着小七吧?”
“是的。”
“小七这孩子,不知禁不禁得住考验,我带着他也快四年了,希望他性子里的狂虐有所消散。”他手下的探子、武士、护卫都是由他自己一手训练出来,譬如夜雪夜照在六岁左右已受他教。
“夜照也说,小七能不发狂,二少爷的苦心便没有白费。”
“夜雪,这里有两封信,你速速送出,一封送到三王爷府,一封送到成都永兴军的张将军手里。”
“夜雪这就去。”
“别忙,吃点东西再走,不吃早膳可不行。”他可是很善待下人的。
夜雪收起书信,又塞了一个糯米团子在怀里,便无声地下了楼。
夜雪走后,危险、含着冷笑的眼神睇了睇楼下那名穿褐色锦袍的男子,霍岳庭起身离去。
吴兴开始动作,他就有事要做了。
小扮不见了!
那一天,海潋儿等到申时才拿到八凤客栈的一间房,她住进来之后便四下寻找,还跑到天字房前转了转,却没有见到小扮的影。
“潋儿?你在找谁?”像影子一样阴魂不散的完颜术疑惑不解。
“没事。”她才不要把小扮的事告诉他。
“颜大哥,我回房了。”找不到小扮,她顿时没了精神,连去城外寻药都提不起兴趣。
天亮之后,屋外秋光妩媚,可海潋儿坐在窗边,紧盯天字甲号房的窗户,一动也不动。
多希望那个人能在对面的窗前出现呀,她真的……好惦记他。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起初她住在八凤客栈是为了昙花先生,可是等小扮不见踪影,她才知道,自己之所以想搬来,是因为他。
“真的……喜欢上了呢。”海潋儿喃喃地说出这句话。
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她脸不由得红了,想到小扮的脸,一颗心就评评直跳,但一想到他的不告而别,她心又冷了下来。
第4章(1)
棒日,霍岳庭仍是不见踪迹,那个听说是他所定下的天字甲号房仍是空着。海潋儿清早起来,仔细看看那间房间的窗口,确定没人才下楼用早膳,刚在大堂坐定,完颜术便不请自来地坐在她的身旁,对她嘘寒问暖。
海潋儿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双眼在客栈里四处乱瞟。小扮是不是又在诳她?怎么还不见他的踪影?也没见着昙花先生出入的身影。
“你在瞧什么?”
“没事。”颜大哥黏着她,害她都不方便去找小扮,她粉唇儿微撇。
这时,掌柜突然跑到门边,伸长脖子看了看,接着惶恐地跑了回来。
察觉四周气氛里的惊慌,海潋儿站起身,透过窗子向外看去。
在风景秀丽的小路上,四个用布巾蒙住口鼻的村民走在队伍的前面。
“避让,乡亲父老,避让。”村民身后是一群被押着、一步步蹒跚前行的女人们,她们年龄各异,有五、六岁模样的小泵娘,也有五十左右的老妪,然而相同的是,她们都衣衫破旧、面色灰败,脸上皆有溃烂出血的恶疮。
街旁的人见到这些孱弱的女人们走来,大多掩面避走,逃得远远的,犹如瘟神降临。客栈里的人见状都窃窃私语——
“又是等死的啊。”
“可不是,看来又要带这批人去文殊院的安养堂等死了。”
“别看了别看了,小心她们的恶疮传到大伙身上。”
“好臭呀。”随着这些女人们走近,一股股恶臭扑面而来。
“哎呀我说小狈子,快关窗快关窗,还楞着干什么。”掌柜赶紧叫伙计关上门窗。
“是噬面恶疮!”有人说道。
蜀中空气潮湿,眼下刚过换季之时,皮肤上很容易长出疮症,而且这种恶疮很难医治。
“大夫都是男子,没人愿意给这些妇孺治病。”
“医什么,文殊院的和尚说了,她们要是上辈子没作恶,这辈子就不用受这般苦了。”
“听说前几天,已经有人在安养堂过世,死时浑身烂成了……”
“别再说了,好恶心,吃下去的馒头都快吐出来了。”
混帐,明明是有病在身,却将她们说成罪人!听着闲言碎语,海潋儿握紧了拳。她是疡医,除了会缝合创伤、会帮人解毒,也会治疗恶疮,她要救这些女人!
于是她挤出八凤客栈来到小道上,迎着那些村民走去。
“让开,别挡道。”粗壮的村民一把将她推到一边。
“我能救她们,她们染了噬面恶疮,现在疮已溃烂,若即刻治疗便能保住性命,若再晚一些疮毒入心,就没救了,别把她们送去安养堂等死。”
“小泵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快回家找你的家人去吧。”一位自以为好心的老人扯住她的袖子,用力将她带离街道中央。
“她们是得罪了神灵,遭此惩罚,你胡说什么。”有人投来白眼。
“你们……”
无助之际,街边一只有力的大掌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回头,对上完颜术的脸。
“这位爷,快把你家姑娘带回去吧,别让她染上这怪病啊。”押着病熬的男人讽笑地道。
“颜大哥,放手。”她被完颜术紧紧按在身侧,无法动弹。
“不要去。生死有命,不要管这样的闲事。”
说话间,逸出怪味的队伍已从八凤客栈前走过,消失于转角。
“颜大哥,我是大夫,我有能力……”
“她们人数多,病又甚重,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我不想看见你也染上恶疮。”她对他的计划至关重要,他绝不会让她做这种危险的事,至少在带她回到金国之前不行。
海潋儿眼睛瞪得老大,她恶狠狠地甩掉完颜术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开。
可恶,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什么他不能有点悲悯之心?他不愿意帮忙就算了,竟然还阻止她救人,真是过分!完颜术的凉薄重重激怒了海潋儿。
“潋儿——”完颜术大声唤着她的名字,只是小小身影不理会他,越跑越远。
离开完颜术身边,海潋儿一刻也不停留的来到她经常购药的药商家。
“胡老爷,我要朱砂、羊脂、蛇床子、铅粉,越多越好。”
“好的!这就给您拿来。”见是熟客,药商自然尽力配合,不到一个时辰,成山的药包堆到了海潋儿脚边。
“谢谢姑娘,一共四百两。”
海潋儿模模袖口,掏出一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子。
“胡老爷,余下的……”
“胡老爷,银子我替她给了。”清朗的声音从海潋儿头顶上传来,同时几张银票交到胡老爷手里。
“小扮!”海潋儿惊喜地叫道。
四日未见,再次相见,海潋儿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丰神俊秀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呀。
“我帮你拿药材。”霍岳庭俯身对她一笑,转身对着街旁的一辆牛车招招手,“大叔,帮忙走一趟。”
“好的好的。”赶牛车的大叔乐呵呵地驾着牛车过来。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难道小扮看见她跟颜大哥争辩的事了?
“文殊院安养堂。”他靠过来,小声嘀咕。
“这几天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不过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正想回到八凤客栈,就看见你气愤地跑开,我跟你来到这里,就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所以雇好了牛车在边上等你。”这几日他马不停蹄地行事,所以根本没功夫返回八凤客栈。
“你果然看见我了。”
“我正要叫你的时候,你就跑远了,害我追得好辛苦。”
“那些妇人的惨状你也看到了,你真的要陪我去?”她怕他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