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反正咱们小姐……已经被皇帝占了便宜……以前教授我们的嬷嬷说过了,这皇家的人,既是最讲究的,也是最不讲究的。这天下是他们的,好好坏坏的事不就他们说了算。我现在除了忧心皇上这样一走了之,没给小姐交代怎么办?再有,我们小姐又是怎么想的?她一点也不想服侍皇上的:可如今这样,她一定很伤心吧……”落霞说到后来,声音里己带着暗恨。可,皇权这东西……世人一旦遇上了又能怎么办?别说自家老爷官位不过中上,就算日后有幸位极人臣,对小姐这样的遭遇,老爷仍然是没有办法的。
谁教帝王本身就是无敌的存在,他老人家想抬举谁飞上天、想打压谁落尘土,都没有人能真正阻止他。
挽翠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哑声道:“皇上……强要了小姐,既是强要,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受临幸是小姐的幸运。要知道,小姐可不想嫁人哩。”
“眼下这般……又哪由得小姐自个儿想或不想的……”从昨夜起,小姐的人生,已不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了。“我们只能向老天爷祈求皇上他老人家愿意放小姐一马。”也许世人眼中,能被皇帝宠幸是天大的好事、一个女人最好的归依:但是,如果小姐不愿意,她们这些当丫鬟的,自然是一切以小姐的意愿为意愿。
“可是……事已至此,如果皇上打算强纳小姐进后宫,我们就得想着怎么样让小姐在宫里过得好:至少,得让皇上记住小姐,只有被皇上记住了,小姐才能不受下人磋磨。”挽翠低叹。
“想想冷宫那些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吧!那些人哪一个没被临幸过,甚至还有几位听说曾经被先帝专宠过一阵子,无限风光得很。可是好日子总没有苦日子长久,尤其曾经爬上天的,摔下来才会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的,那吓人的样子,我们这些日子以来见得多了。挽翠,别说咱们小姐志不在后宫了,就算她有心想争宠,咱们小姐那样的,又能被皇上看重到哪儿去?昨夜我们都看到皇上的真容了,一个男人长得那样出色,又是帝王,向来爱美的名声又远传……这样的人,能对我们小姐热呼多久?恐怕转个身就忘到脑后了。以前嬷嬷就说过,在后宫,若是最后当不了太后,都不算真正成为后宫的胜利者。”
“啊?你记错了吧?是当了皇后才是胜利者吧?”挽翠的记忆力可不比落霞差。
落霞横了她一眼,低声道:“那是嬷嬷后来私下跟我说的。至于你这个比较守不住话的,她就只敢说那样的话。”
挽翠捂住嘴,以更小的声音道:“也是。当了皇后又怎样,上头还有皇帝管着呢,雷霆雨露都得受着。若是当太后就自在了,没人管,还能管皇帝呢。”
“嘘。”落霞拉了拉她的手,意思是这话题就此结束,不许再谈了。挽翠连忙点头,却仍是继续为自家小姐忧心着:“咱们小姐,日后会怎样呢?”
“咱们还是早日让英王爷安排出宫吧,不管怎样,我觉得小姐是不想留在皇宫里的。”
“可不是吗……唉!”真是每说一句就忍不住叹一次气。
在交谈这段时间里,她们俐落地备好了澡豆衣物等用品,待一切就绪,就去房里扶小姐过来沐浴。
两人边走还边叨念着——
“咱们去找些药草来给小姐泡药澡吧,这几日都让小姐泡着,她会舒服一点。不知道膳房有没有药草……”
“药草的话,应该找太医院吧。回头我问问,有谁跟太医院里的宫女或太监是相熟的……”
“肯定是有的。到时咱们别舍不得银钱,大方地给,弄来的药草就不会差,这里毕竟是皇宫呢,好东西尽有。”
“那当然。能让小姐少受点罪,花多少钱都应该。”
悄声闲谈直到跨进小姐的房门前,两人同时闭上嘴,专心一意地服侍小姐去了。
“陛下,昨儿的事,是否应该交代敬事房的人记上一笔……”江喜小心侍候着君王用膳:很会看人眼色的他,一时竟读不出皇帝陛下此刻的心情好坏,彷佛有些愉悦,可下一个眨眼,却又像是微微有些气怒,让他一颗心吊得老高,号不准君王的脉,当然不敢有任何轻狂与造次,连说一两句改善气氛的俏皮话都不敢,一切以稳重少言为主:可是,该提醒的事,却是不得不说的。
今日大朝,还好朝臣上奏的事务并不多,因此陛下早早便下了朝,留有很多余裕可以慢慢用膳:可等会陛下还要在两仪殿北书房接见诸重臣,也只有趁此空挡,江喜才有机会提起这种事。
身为当今圣上的贴身太监,陛下从小到大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陛下可以随时撤去所有侍卫,却不能撤去他江喜:真不耐烦有人跟前跟后时,他顶多闪远一些,但还是得保证陛下是在他可以看到的范围内。他与燕奔大人的职责类似,一内一外,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贴身随侍的人,皆以陛下的安全为首要。
当然,他们这样的人,自是帝王最信任的心月复,除了是绝对忠心不二之外,也必须是心思缜密、眼色极佳,且深谙守口如瓶、言其所当言的道理:绝对不能搬弄是非、不能嚼弄舌根混淆陛下的判断。江喜自认身为陛下的心月复,他干得还不错,足以甩先帝、先先帝等的那些宠宦十条街。
自然,昨晚整夜守在柳寄悠小院门口的人,除了江喜,不会有别人。
龙天运低首瞧着上衣襟口,原本垂系在钮扣间的坠饰一云龙金链,如今改系上另一条翡翠龙链。
那条云龙金链,是他甫出生时,父皇亲手从身上取下,系在他襁褓上的:除了表示对他这个皇长子出生的喜悦外,更是向世人宣告他太子的身分,百年之后,国之重器,将交托到他手上。
那是一条极具意义的金链,本不该轻易离身,更别说转赠他人了:当年太子妃仗着新婚情浓时,伸手向他索求都未曾得到他应允。任何带着“龙”字的饰品,没有皇室血统的人,都没资格配戴以及拥有,这是所有人一致的认知。所以后来他找来名贵的凤形头面送给太子妃,太子妃便不再对他那条龙链有任何觊觎。
龙链这样阳刚气重的饰品,就算不理会它尊贵的含意,到底也不适合女人戴,不是吗?
可昨夜他却在一种无以名状的动情心绪下,硬是将龙链环在柳寄悠足踩上,扣得牢牢,很确定除了自己,没人找得到链子的隐扣在哪里,任她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找到解下它的方法……想到她的无计可施,龙天运本来乌云罩顶的心情顿时变成阳光普照,又愉快了起来:此刻他完全不愿意去想别的,包括一个女人适不适合戴龙链的问题,以及他冲动下将龙链扣在柳寄悠脚踝上又是多不恰当。
龙天运挥挥手道:“昨夜那事,不必记挡。”昨夜没让她在甘霞殿侍寝,就表示他应允了她的央求:而他既然在她闺房过夜了,就代表他再怎么不高兴、不情愿,也会同意她无理的要求。反正……反正那女人也不稀罕,不是吗?
不稀罕这庄严华美的皇宫。
不稀罕他这个年轻英俊的帝王。
不稀罕他所能给她的一切尊荣与恩幸。
她献出处子之身就是要他就此远离她。
老实说,对这件事他很不高兴,甚至觉得受了委屈。可昨夜那场无所节制的颠鸾倒凤,却又让他在每每想起一丁点时,就掌心发麻、胸口发热、脚趾蜷缩……那畅快到极致的情事,光是回味起些许,便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麻栗感:不用细想每一个画面,只消想着柳寄悠这三个字,便能引发出这样的反应,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