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瀞远走出律师事务所,眼中闪着堆积起来的怒火,双手紧紧握住拳头。
郑博锐竟想用钱打发她,哼,判无期徒刑都便宜他了,还妄想减更多刑责,这世界还有没有公道?
徐瀞远站在路边,她视线模糊,脑子嗡嗡作响。口袋里,手机震个不停。她拿出手机,是程少华。
“和律师讨论得怎样?”程少华打来关心。
“对方开出三千万赔偿金,希望我们之后放弃上诉……”
“你决定怎样?”
“我决定?难道我会拿吗?!”她大声起来,很激动。
“瀞远……”
“我爸同意,我哥也是,你信吗?三千万就可以杀人吗?他们还想要再减轻刑责?弄什么躁郁症的证明!哼,我不会放过他,没那么容易的。”
“你在哪儿?”
她失控了,喃喃重复同样的话。“我不放过他,我不放过,他休想。我会杀了他,我真的会杀了他!”
“你过来!”程少华急了。“过来我们慢慢说。你冷静,你先过来,我去接你?”
徐瀞远关掉手机。拦下计程车,路过五金行时,要车子停下。她进去买水果刀,藏在怀里。上车后,要司机载她到雪茄馆。
今天礼拜五,是郑博锐固定上雪茄馆的日子。
她不要等开庭,不要见他一直减轻刑责,她甚至不会让他活进监牢里。
在车上,她给妹妹打了电话。“小毛……这是姐欠你的。你有多痛,姐都帮你讨回来,然后……我去陪你。”
杀了郑博锐,她就自杀,这个混帐世界,她不待了。
车在雪茄馆前停下。
徐瀞远下车,走过去。
那个人,果然在,就坐在他固定的老位子里。
这次,他逃不掉了。
她心跳急狂,不怕,她怕啥,他当初敢杀毫无反击能力的妹妹,他都敢了,她怕什么?这是他要受的,她妹死了,他凭什么坐在那抽雪茄?
徐瀞远一步步上前,耳畔,仿佛又听见妹妹最后一通呼救电话——
姐……救我……我好痛……
她又听见那惊恐的求救声,她又看见眼前尽是血色的世界,看见妹妹惊惶睁大的眼,看见捅在妹妹身上的血口子。
是他!
他可以收买每一个人。
但我不可以,我不会被收买。
徐瀞远踏上雪茄馆阶梯。
甄宜……你有多痛,他就该多痛。你当初多惊恐,他就该受一样的惊恐。
徐瀞远握住藏外套里的刀,她推开刀鞘,冲上去——
“瀞远!”有人即时拦住她,拉到一旁。
是程少华。
“让开!”她吼。
“听我说,你会后悔。”
“后悔个屁,现在不动手才后悔。”说着又往前跑,被他拽回。
“求你不要这样,我爱你。”
“让开!”推开程少华,她冲上去了。
但,有人先她一步,那人冲上前,在郑博锐尚不及反应时,他手握着刀,朝他身上捅了好几下。
郑博锐惨叫。
徐瀞远惊呼,手中的水果刀,骇得落至地上。
她掩面,震惊地看郑博锐倒下,巨大的恐怖感,笼罩她。
而那个动手的男人,扔下手中刀,看向徐瀞远。
他站在那里,凛着脸问:“这样你满意了?”
程少华……他杀了郑博锐?
不,不该这样……
不可以!
徐瀞远尖叫,眼前一黑,晕过去。
徐瀞远醒来时,人躺在医院病床,左手还吊着点滴。
冰馥丽在一旁陪着,她接到程少华的通知就赶来了。
程少华呢?
徐瀞远记得晕倒前的事,她慌乱,痛哭,六神无主。
冰馥丽不耐道:“你哭够了没?”
“他在哪儿?”徐瀞远脸色惨白,很惊慌。
“郑博锐呢?他死了吗?程少华会怎样?怎么办,我害了他,怎么办?!”
徐瀞远失去冷静,没想过会是这种局面。没错,她是一心一意想杀郑博锐泄恨,但没想到,事实成真,这样惊恐。想不到动手的,是她最在乎的人。不该这样啊,没一点痛快感,只有惊恐跟后悔。
想到程少华的未来,被她害了,她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后悔至极。
冰馥丽冷哼。“哭什么啦,这不是你要的吗?而且还不用自己动手,这下很爽呴?”
“不是,我不知道会这样——”徐瀞远哭泣。“我害了他,我不知道他会这样——”
冰馥丽看徐瀞远泣不成声,看她憔悴,披头散发,眼神涣散,眼里尽是恐惧,乱可怜的啊。郭馥丽叹息。
“真是疯了,你疯了,他也疯了,你们有够荒谬的。”
“都是我的错。”
“我叫你不要哭了!现在哭有什么用?”
“对不起……”她还是哭个不停。
“你听好,程少华没事啦,那个人又没怎样。”
怎么可能?徐瀞远抬起脸。“程少华捅了他好几刀,怎么可能没事?”就算不死,程少华也会背上伤害罪。
“那个郑博锐没流血,”郭馥丽说。“倒是流很多尿。”
“嗄?”
“吓到尿裤子!懂吗?徐瀞远,你看这个——”郭馥丽从裤子口袋,掏出刀。
“这是少华捅那家伙的刀——”说着,反手插向自己肚月复。
徐瀞远惊呼。但……郭馥丽没事,分明刺进月复部了,但郭馥丽一提手,刀刃滴血未沾。
冰馥丽解释。“这个是我们道具组买的,拍戏用的弹簧刀啦。”
“你是说,程少华是拿这个刀——”
“对啊,他用这个当你的面去捅郑博锐,郑博锐也以为是真刀,吓到软脚,尿湿裤子,这会儿躺在病房,吃了镇定剂。”
徐瀞远愣了几秒,破涕为笑,安心了。但随即,又嚎啕大哭。万幸,他没事,她以为程少华被她毁了。
这时,程少华走进病房。
冰馥丽跟他交换个眼神,拍拍他肩膀,很识相地先走了。
徐瀞远泪汪汪看着他。“你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吗?”
“我才被你气疯了。”他站在床边,看着她的眼神很冷。
“郑博锐有为难你吗?”
“本来要上警局做笔录,不过他家人知道是你,因为理亏,就算了,”程少华说:“想不到郑博锐敢对你妹下手,自己被刀捅,就吓到尿裤子,这下他知道怕了——”
何止他?徐瀞远也怕了。以暴制暴,没有痛快,反而后患无穷,那暴力的一幕,令她胆颤惊惧。
徐瀞远低下脸,浑身乏力。还好,程少华没事。还好,一切如常。她刚刚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程少华没制止她,她现在会不会已经伤了郑博锐,她会高兴吗?还是?
程少华凛着脸说:“我真的很气你,万一我来不及阻止,你有想过动手的后果吗?你现在会怎样?我可能要去警察局看你,甚至以后要去牢里见你。你想过我会多痛吗?”
徐瀞远不敢看他,也不敢吭声。
他声音很轻、很冷,仿佛不带任何感情。“你觉得你爱你妹,要为她报仇。但我必须老实说,徐瀞远,你不爱你妹,你这个人非常自私。”
这指控太过分了,徐瀞远抬脸,反驳他。“随便你骂我什么,但这点我不同意,我最爱的就是我妹,最疼的就是她,我们姐妹的感情你不懂。”
“我不懂?好,我问你,假如今天出事的不是你妹,是徐瀞远呢?然后你妹像你过起这种自暴自弃的日子,你妹也一心想为你报仇,完全不顾自己未来,就算坐牢,只要能杀了郑博锐也无所谓。你看着你妹充满罪恶感,很内疚地过这种日子,活着就只是想杀人。你觉得很爽,会觉得欣慰?觉得你妹好爱你?你死得瞑目?!”徐瀞远愣住。
她想着爱好和平的甄宜,心地善良的甄宜。
她没办法想像甄宜去杀人,更不能想像甄宜过起她这样自弃又痛苦的生活。如果死的是她,看见甄宜变成这样……会……会很心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