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这样,这就是程少华。爱时,给足力气。不爱了,立刻收手。没共识吗?好,那等于没未来,就不要再浪费大家时间。
你走,你走。甭想叫他泯灭自尊哭求她,他不屑那样,他不会!他想到妈妈离开时,他怎样哭着追着妈妈喊不要走。
他再也不求任何人了,他不求怜悯,不求给他爱。她不爱他,他也不希罕!徐瀞远傻了,有一秒她被那双冰冷黑眸骇住,被他凶悍的表情骇住。
就算早知道有分手这天,也想像过他生气。但……他果断狠厉的一面,还是吓到她了。
她捡起包包走出去,离开他视线,远离他世界。她走出房间,走出屋外,一直走,一直走,头也不回地一路走到巷口……
面前车来车往,她等绿灯亮,要到对面搭车。
绿灯亮了,她却还怔在路口。
脑子空白,双手握得紧紧,心却空空。
她不伤心。
她不伤心!
咬紧牙根,这样倔强地想,咸咸的泪,却急冲冲地淌。
她眼睛睁得大大,前路却糊成雾。
徐游远……你要走去哪里?
不知道。
被程少华赶出去,被他咆哮怒吼,被他嫌恶的眼神冰镇。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她在发抖,这才发现,她这样怕他生气。
“小姐?”
“你还好吗?”
“你没事吧?”
路人围观,纷纷关切。
她听不见……
忽然她环抱自己,崩溃地蒙头尖嚷,嚎叫,哭喊。
讨厌,讨厌这些,讨厌世界,讨厌所有人,讨厌极了,厌恶极了。去它的世界,去它的,她恨这一切——
这晚,徐瀞远游魂似地,回到自己的小窝。
那里,是可以尽兴舌忝舐伤口,尽情自怜地洞穴。
她好累,床都上不去,趴地上,一直哭,哭到昏睡去。
她作了梦。
梦见自己站在高处,前方是万丈深渊。
再半步,就坠入深渊。
她被那幽黑深渊吸引,看着看着,感觉下方有磁力,吸引她。
只要纵身跃入,就能彻底地得到放松,就能真正休息了。
于是她跨出脚,有人拉住她。她回头,看着那个人,想喊他的名,却遗失自己的声音,只能张着嘴,惊愕着,泪流不止。那人拥抱她,很紧、很实,拥得紧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却这么温暖啊。
“程少华。”她终于喊出他的名。
“程少华——”她终于张臂回拥他。
这拥抱,让她好安心、好感动,感觉自己好安全。
可是,醒过来,四周黑漆漆,只有自己。
本来就只有自己,活到只剩下自己。
但他来过了。
如今,她怔在黑暗里,竟害怕面对自己。惶恐今后,只剩自己。
在他面前,她不承认自己需要他。
在他背后,她空虚拥着自己。她理解到她很需要、很渴望、很依赖他的拥抱。那入骨的拥抱,总是能让她看不见深渊。
现在,她空洞地凝视黑暗房间。
如今眼前只有深渊了,不断吞噬掉自己的深渊,慌慌地、重重地压缩她的深渊。
第17章(1)
爱一个人,要爱到什么程度去,才肯收手,恍然骤醒,斩立决地怒断情丝?此刻,程少华就爱到这份上了。惊觉徐瀞远对爱不认真,他毅然分手。
可是,爱的后味尚在,余韵犹存,最棘手。感觉像一通缠绵悱恻,情话绵绵的电话,突兀被断线了。又像幸福混沌恍惚美梦境,突遭恶水冲击惨灭顶。
他表面镇定实内伤惨重,在这世上只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受到很大惊吓。他的自尊可以令他嘴巴很酷地嚷分手,可以让他双脚止步不找她。可是他的魂呢?不知被吓到哪个缥渺境去了,镇日疲累虚软。
有好几天,躺在床,足不出户。懒得吃,懒做事,写稿不能专心,手机不想接听。像是生病,更像中毒。躺着反覆想起,过去交往的片段时光,反覆推敲检查徐瀞远的种种言行,只为着印证她后来说的每一句狠心话。
是真的?只把他当发泄对象?
可恶,他不要去想,却没办法。
原来,过去被他分手的女人,她们陈述的痛苦,是真的。睡不着,吃不下,想个不停,全身乏力,失去生活的能力,甚至要求助心理医生。当时他不能体会的痛,而今全应验在上,他痛恨这样脆弱无能的自己,痛恨不被爱的恐惧。
怕被抛弃的人,总是抢着最先提分手。
为了保全颜面,为了最后仅存的那一点骄傲与自信,当发现徐瀞远不爱他,也不打算跟他认真谈感情,他喊分手。
整个过程,唯一令他稍感安慰的是,当他果断说分手,徐瀞远眼中闪过一抹惊愕,让他有胜利感。她想不到他这么有魄力吧?想不到他连求都不求吧?他胜利了……
是吗?
有时,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他难过到呼吸不了,胸中空空,身体软弱。他想找她,想跟自己的种种原则妥协,想对她说——
“好吧,当炮友就炮友,你都不介意,我也不在乎。”
我们就这样继续来往,能在一起就好了。
这想法,令他气得想咬掉舌头。
程少华暗暗期待,每一天都在期待着、想像着,她失去他,她警觉到事态严重,她后悔了。他还卑鄙地希望分手后,她过得比他苦,于是她决定背叛自己投奔他。
他每天都期待她的讯息。
等着她来忏悔。
但是……徐瀞远真狠。
他们俩,真断了来往。
一周后——
周六夜晚,郭莞钰,郭馥丽,潘若帝,三人聚在客厅,刚吃完郭莞钰带来的丰盛晚餐。郭莞钰压低声音,问开着笔电打剧本的妹妹。
“他不出来吃饭?他几天没出来了?”
“嘘。”潘若帝紧张兮兮使眼色。“千万不要注意他,把他当空气。”
当了三年室友,他们知道一件事,当程少华低潮时,他会关在房间摆烂。而当他出现,绝对不要理他,不要多问,不管他显得多憔悴,都不要去关心,不然必遭到他怒目相向,他会“见笑转生气”(台语)。
“可是他不吃东西不好吧?”郭莞钰担心着。“万一他在里面生病还是昏倒了怎么办?你们都不担心?”
“管他去死咧,姐,你关心我就好了。放心,那家伙生存力超强,他吃土都能活啦。”答答答,答答答,郭馥丽快速打本,剧本生得出来最重要,编剧赶工时,是不会有人性的。
冰莞钰瞪妹妹。“你的心肝脾是铁做的吗?”
她又叹气。“都是那个汪莺莺害的,真可恶,每天晚上打开电视,谈话节目都有她。哭哭啼啼说什么儿子无情无义不养她,又避不见面。少华怎么能不伤心?有这么烂又爱装无辜的妈妈。”
“OK!”郭馥丽拍手,折指关节,会笑了。“终于打完。”
点烟抽,看电视,摇着脚。一边指示帮猫咪梳毛的潘若帝。“喂,去帮我弄一杯冰凉凉的水果茶,我热死了,冰块多放一点。”
“谁理你,要吃自己去弄。”
啪地,郭馥丽抢走宠物用的齿梳,握着齿梳,看着潘若帝。“信不信我用这个梳你?唔?”
“唉,你就不能好好说吗?一定要这么暴躁?”
“好好说有用的话就不用暴躁了。”
“我是你室友,不是你佣人。”
“我要喝水果茶,我要喝水果茶,我要喝我要喝!”郭馥丽跺脚扔齿梳咆叫。
“是是是,用吵的就有,不要喊了,你嗓子都哑了。”潘若帝受不了噪音荼毒,真跑去厨房弄给她喝。
“这也行?”郭莞钰惊愕,看着妹妹。“你好幼稚。”这跟小孩子躺在地上耍赖要玩具,有什么两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