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不觉厌倦,反生异样感觉。
“皇上后宫佳人无数,有没有若然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不禁执起她的手。
殷若然缩回手,下意识往墙内缩靠。他一怔,紧紧盯着她,眼里又燃起忿炙的火簇。
真要入了宫,倘若她曲意迎合,温柔侍候,或许能得到皇帝的宠爱,深宫上苑同度晨昏,富贵荣华不尽。怎么算,都是合算的买卖,打哪找到比帝王家更显贵的人家?
但是……她摇摇头。
像她爹娘那样,真情真性许见白头,对感情不求多,只求深,一生世只要爱那么一个人,只等候一次的邂逅,倾付所有的感情,而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地老天荒,此生不渝——
真好。不是吗?
“这事由不得你。朕决定的事,绝不会改变。”
如果她顺从了,一切就没事了吧?或许会得到他的宠爱,被封为妃嫔,喜承恩泽。然后,等到有一天,他对她感到厌倦了,不再觉得她特别了,或者她红颜老谢了,就不再被他记起,被抛弃在宫殿的某个角落,一如那些妃嫔一般,独饮寂寞,独守黄昏,冷清凄凉地过完残生。
想到此,心头一个惊跳,禁不住打个寒颤。
“你喜欢姚文进什么?还在惦念着他?”龙天运没忽略她那个冷颤,内心一股莫名恼怒,一团一团的火烧得冷青。
“我……”那目光令她觉得颤寒,不禁瑟缩。
“回答朕!”对她的沉默,龙天运更觉忿躁,粗暴地抓住她。
完全曲解了。怒焰更盛,盛极反回冷,呈现一种诡谲的平静。“你最好记住,你跟那姚文进,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冷冷撂下这些话,用力将她甩开,将她丢在黑暗中。
第7章(1)
午阳最留人睡,也最撩人佣懒。楼阁小榭在烟光中浮啊翳翳;庭圜里的花草俯偃,像是沉醉在丽阳的抚照下。高楼独倚,远处黄埃散漫,飘逸向漠漠青空;夏日烟尘,恍恍如愁,撩起人无限心底事。
“若然小姐,天气这么好,我陪你下去走走吧。你一直关在屋子里,会给闷坏的。”侍女翠竹见殷若然镇日锁在楼阁里,好意地劝她下楼散心。
殷若然只是摇头。
就算天气再好,就算风景再美,她也没有那一种闲情与逸致。龙天运将她禁锢在这紫董府里,她四顾无路,简直坐困愁城。
翠竹劝她不动,默默退了出去。不一会,便去而复返。殷若然听到她的脚步声,仍然没动。
“小姐,王爷来看你了。”
“王爷?”殷若然愣了一下,困惑地转身。
“紫静王啊。”翠竹抿嘴一笑。“皇上有令,即使是皇亲国戚也不得随意进出紫堇府,只有王爷例外。”
殷若然仍一脸困惑,满怀疑窦随着翠竹下楼。
厅中坐着一个金冠华服、神采温文俊美的男子,眉间带柔,眼目含笑,见殷莫愁走来,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站起身来。
“龙公子!”殷若然惊喊起来。那人竟是龙如意——不,她早该想到。
“若然小姐,好久不见。”龙如意亲切仍然,没有一点王侯贵公的架子。他示意翠竹退下,走近一步说道:
“听说你在紫堇府里,我马上就赶来探望你。”
“多谢王爷。”
龙如意默然看着她。他早就猜到会有此种结局。从皇兄给她那块龙纹玉佩那时,他就知道了。然而,殷若然黯然憔悴的神情让他觉得有些意外,见她那神情,心生几些不忍可怜。
“若然小姐,皇上他……对你不好吗?”后宫多少妃嫔争奇斗妍只为得皇帝一顾,天下艳丽谁不希冀皇帝的青睐?
殷若然无语摇头,不知在说不是、不好,或一言难尽。“王爷,你可知……嗯,莫愁姐、女乃娘跟小红是否安好?”心中记挂着。“皇上遣人将女乃娘跟小红送来王府,所以她们暂且安置在我府邸,你不必担心。至于莫愁小姐,仍在姚府。”
“为什么?皇上仍然打算赐婚吗?”
“我也不清楚皇上的打算。”
龙如意暗叹口气。皇兄向来冷漠英明,治事有据,并不是贪图美色的人,却将殷若然强留在紫堇府,又将随身的龙纹玉佩给了她,并且执意接她入宫。
“皇上已决定要接你入宫。”他瞧着她。
“我了解皇上的个性,他一旦决定的事,绝不会改变。”顿一下。“其实,我并不希望你进宫——”直觉她不适合在宫中,无法根植在宫中的土壤。
“我也不想啊。”殷若然愁眉苦脸。“王爷,你能否帮帮我跟皇上说说。这件事只有王爷才办得到。”
“若然小姐,”龙如意犹豫又为难,摇头叹道:“你应该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皇上他——”
“皇上后宫佳丽无数,并不在乎少我一个。求求你,王爷,让我离开这里……”殷若然急急地打断他的话。
龙如意一时怔住,不知该说什么。“若然小姐,天下女子无不希望能进宫服侍皇上,得到皇上的宠爱,你却……”有心相助,却无能为力。
殷若然也知是强他所难,遂不再强求,不意从怀袖里掉落出那块翡绿的玉佩,划出一道灿翠的光。
龙如意弯身捡起。“这块玉佩,你尚未归还皇上?都随身带着?”将玉佩递还给她。
“还了。但皇上忘记收回。”殷若然微颦眉,不急着伸手去接。
楼外日已黄昏,黄金色的光偏射照映她的怔愣。看见那块龙纹玉佩,她彷觉就像看见龙天运一般。真是!当初她还想着可以卖个好价钱。
“怎么了?”龙如意不禁纳闷,靠近她一步,俯脸看着她。
殷若然恰巧抬起头来,两人的脸形成一种疑似慕情的仰度,尽在不言的无语相对。
“你们在做什么?”就有那么不巧,这一切恰撞人龙天运眼底。他紧抿着唇,站在那里,目光紧锁殷若然。
他从末见过她那种表情。她仰着脸站在厅中,厅外是如宝石璀璨的黄昏,照得那无尽的长廊一片如金的延伸,亦照映得她脸庞彷佛有一股流动的生气,亮晶晶的,掠过她朱红双唇,反耀在她的眼眸闪光里。尤其她身穿一袭水红绸子紫缎镶边衣裙,双肩斜峭,脖颈微仰,柔情中带有一种纤弱情感,霞红穿透屋顶青色琉璃瓦,照映到她身上,竟混融成一种柔美的紫光,彷如魅影,又透明清澈得不沾一点混浊。整个人被笼罩在流晃的七彩中。
他简直怔住了,心里猛烈一震,深受撼动。
一开始,他看上了,想拥有,就拥有。他向来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也没人敢轻拒或反抗。但殷若然不肯曲意迎从,愈得不到,他愈执着;愈受到拒绝,教他愈是渴望;渴望她的全部,身与心与一切。但那笑意并不是对着他,心田极突然地涌起一股酸醋滋味。
“皇兄。”龙如意转过身,一脸坦然。“我听说若然小姐在紫堇府,特地过来探望她。她不小心将玉佩掉落到地上,我替她拾起,正想交还给她。”
“是吗?”龙天运走近,看清了他手里拿的玉佩。
“那原就不是我的东西,还请王爷物归原主吧。”
“你——”龙天运沉脸逼向她,但见她面无表情,脸上的生气全然沉寂,眼神空洞地朝他看来。
他蹙紧眉。为什么?宫里的妃嫔看着他的眼神都是黏腻多情,浓得化不开,她的眼神却是这般空无,完全不将他放在心上。
见她目光一转,移步想退开,大声喝住。
“站住!”她竟然无视他!竟敢如此无视他!“你竟敢无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