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她不是该和穆公公躲在安全的地方吗?
“小痹受伤了。”她心疼的道。
软骨散的药效退去后,落落又变回老练的猎人,山林间任何能拿到的东西,都能成为她的武器。
包加幸运的是,这个异族士兵只是独自一人在此处搜寻,没有人协助,此时藏身的草丛变得极为安全。
朱桓杨虚弱地含笑看着落落,日光下,她穿着一身倒落短衫,足踩毛皮靴子,乌黑的秀发用绒绳东起,整个人显得灵巧可爱,以她刚刚的身手看来,想必当日庞府是在人多势众的情况下才得以擒住她的。
“我的命就交给你了。”看见她出现,他立即放松警戒,坠入迷雾中,他相信有落落在,他不会死。
死,对他而言并非陌生的东西,在迷蒙之间,他仿佛月兑离自己的躯壳,回到了过去,再见到了那些早已离他而去的人们又回到他身边。
“达依大叔,我不要离开你们;突虎阿舅,我不要去帝京,我要骑你送给我的小马,跟姊姊采磨菇。”泪涟涟的他被母亲抱在怀里,放声大哭着,而看着他长大的族人们只是为难地看着他。
七岁之前,他与母亲东姬一直在东卑族中生活,那段时光,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在族人无微不至的关爱中成长,他们给了他这世上最温暖宝贵的亲情。
而怀熙帝的第二子英王,便是他的父亲,当年还只是王爷的父亲东征,用十万兵力从东卑人于里夺来领地,善良的东卑人从此归顺冬楚。
母亲东姬便是东卑族族长之女。
案亲每年到行宫来看望他们母子,那时的父亲,一心一意只爱着美丽的母亲。
在他七岁那年,英王终于不忍相思之苦,决定带着母亲与年幼的他回到帝京的王府居住……
他在达依大叔和外公舅舅们的爱护下长大,相较于冬楚而言,他更愿意承认自己是东卑族的孩子。
虽然不愿意离开东卑,但是他天真的以为,若能因此让终日思念父亲的母亲快乐,他勉强可以忍耐,谁知回到帝京,却开启了他黑暗人生的序幕。
由于母亲与他得到父亲太多宠爱,引来父亲的妻妾和他其他兄弟的嫉妒暗算,年纪尚小的他见到母亲受人欺侮却无力反击,日子久了,他渐渐怨恨起为他们母子带来这一切灾祸的父亲。
英王虽然宠爱他们母子,但他的妻妾们背后代表的全是不同的势力,在王府里想要生存下去,就要靠自己的手段,他是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女人得罪其他势力的,这让生性柔弱善良的母亲过得无比痛苦,也为年幼的他带来无数杀机。
他还记得那种刺入骨髓的疼痛无休无止地折磨他,他抱紧自己的身体动不了,针扎似的痛遍布全身,母亲的哭泣声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他仿佛又听见穆公公的哀叹——
“东姬娘娘,小主子被人下毒了!娘娘,只要小主子好起来,老奴以后会亲自尝过所有食物之后再给小主子用。”
“怎么办?该怎么办?杨儿会好起来吗?会吗?公公。”他单纯无邪的娘亲早已慌得六神无主,自责又心疼的抱着他连声道歉。
娘亲在那个肮脏污秽的王府内受尽折磨,哪怕父亲一直爱着她,也改变不了她过得痛苦的这个事实。
后来他大难不死,神神痛苦磨难改变了他的性格,父亲的冷眼旁观更造就了他的冷血,聪明的他迅速掌握生存之道,想要好好的活下去,他必须比他们更恶毒和阴狠,于是他学会了伪装,用他天真和善的笑容和心机,收服那些敌视他们的皇族亲人,以保全他跟母亲。
从那时起,他再没真诚的笑过,处处设防,对他来说除了母亲,每一个人,不管男女、亲人还是奴仆,都是他利用的棋子。
日复一日,他身体里的邪恶魔鬼被怨毒的果实养大,血液也逐渐冰凉,但那时的他还只想着如何保护自己和母亲,直到那一天……
他青春貌美,依然娇艳的母亲,服下了鹤顶红,在弥留之际用死寂的平静告诉他,在他们离开领地后的第四年,东卑族便被冬楚皇朝的大军血洗灭族了,不留一人,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母亲,在得知自己深爱的人杀光自己所有的亲族后,万念俱灰的决定离开人世。
母亲的血沾满了他的双手,达依大叔、阿舅阿公、哥哥姊姊的样子,在他脑海里轮转,他们的温暖爱护在他心里都还不曾褪色,他却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那是他的族人亲人,自己为什么保护不了?那些存在过,给予他爱与关怀的家人,就这样被轻易抹杀了,那时他就在心里发誓,他绝不会原谅那些夺走他亲人生命的人!
后来查到,此事是怀熙帝生前向英王开出的条件,要他除掉东卑人,永保东疆安宁,便将皇位传于他。
那个男人即使再爱母亲,仍然受不了权势的诱惑,下令屠杀那个曾经被他唤过丈人的妻族,也逼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爱他的父亲葬送了他的亲人和他心底最后一丝温度,他怎么能不恨这个人??
他要报复。
他朱桓杨要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要让整个冬楚都尝到被抹杀的滋味。
噬骨的冷酷和邪性是一柄狂乱的武器,他借它,一步步凌迟着冬楚,也割裂他的内在,血肉模糊。
傍了他一半血脉的父亲既是他的至亲也是他的敌人,他的血亲都是他的刀下亡魂,东卑族人的累累血债压得他好痛,每当生死交织之际,都是这股痛支持着他往前走,一直以来都是这股强大的复仇之心驱使着他活下去。
他要往前走,他的目的还没达到,他不能死。
“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他被恶梦笼罩,睁着血红的眼睛,朝近在身侧的落落咆哮,手朗腰间模向软剑。
“小痹?”守护着他的落落错愕傻眼,怕他伤着自己,立即扑上前死死抱住他,大声叫他的名字。
“为什么要教我的阿公阿舅,他们纯朴善良,与世无争,为什么?死老头子,哈哈,就是你的一句‘非我族人其心必异’,你就要杀掉我的族人,哈哈……”狂笑间,他挣月兑落落的怀抱,满脑子只想着他要杀了所有人,要毁弥冬楚皇朝,找不到剑的他模到地上的树枝,激狂地在地空中乱舞。
“停住,小痹,怎么了?小痹醒过来!”落落勇敢地迎向用力朝她抽过来的树枝,死死地抱住他。
那大力狂甩的细枝敲在她的雪背及玉手上,挥出一道道乌青的血痕,但即使肩头的布料渗出血花,她仍不放手,小痹在发抖,他在害怕,她感觉到他的怨慰和恐惧,于是用自己小小的身子,努力地抱着他、温暖他。
朱桓杨所沾之毒并不致命,只是让他神智不清,回想起最恐惧阴暗的过去,被这样紧紧地搂着,源源不断的温情如春凤化雨般洗去他的惊慌失措,他渐渐找回理智。
思绪缓缓地恢复清明,他对上落落勇敢却又带泪的双眼。
“小痹不怕,落落帮你打跑野兽,好大好大的野兽落落都不怕,有落落在。”
见他傻傻地看着自己,她诚挚地向他保证。
梭巡过她透着血色的肩背,被划破的额头,还有手上无数的青紫,朱桓杨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说有她在比起任何海誓山盟,她那些简单甚至不够通顺的话,更有着深刻的魔力,铭刻在他的心底。
虽然早知她对自己的意义是不同的,但经过这次,他或许再也不能把她看做是普通的小宠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