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推坐在地上,双手飞快的扯下那一包又一包的东西,顾不及将她背在身上的东西完全卸除,挂心她伤势的他作势就要褪去她鞋袜——
阎骧这些举动不像是卸除重担,比较像是要剥开她这个人,剥出那个其实一点也不坚强的自己。
柯可雅没来由的心慌,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被软弱突击,不可以……
她双手出其不意的一把推开他,拒绝他的关心,执拗的把东西一样样的往自己身上堆,然后像只受惊吓的小兔子,疾走在登山路径中。
“慢一点,柯可雅,你这样会害自己受伤的!”
她不听,完全充耳不闻,依然故我,着急往前狂奔的姿态彷佛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着她。
尾随在后的阎骧只得不断出声阻止她这种危险的行为,可她却置若罔闻,阎骧气急败坏,见阻止无效,发狠的朝她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使劲强行将她扳过身来,逼她面对自己——
“柯可雅,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固执。”
他不打女人,但她真的把他逼得差点就要失控打人。
“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爱多管闲事?”她愠恼的瞪视他。
“没有。”
“你……放开!”
“不放。”
两人一阵拉扯,最后阎骧索性张开双臂,利用男人天生的力气优势,将她完全抱住——
“阎骧,我警告你,马上给我放开!”像只不驯的小兽,她发出低吼。
他不跟她吼、不跟她凶,因为他不想,他就是紧紧的抱住她,将瘦得都快要变成排骨的她整个锁在他双臂之间,哑声说:“不要这样好不好?听话,不要这样……听话……”
柯可雅觉得眼睛湿湿的,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她最不想、也从不让人看见的软弱,她忍住,却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只好把整张脸埋进阎骧怀里,蹭湿他衣服。
因为生气他害她这样,一时气不过,还往他胸口捶了两下来发泄。
可恶,他用这种方式骗了多少女人?他用这种方式搂了多少女人?他的胸膛又让多少女人这样靠过?他……
明知道自己没有权力过问,也不该过问,甚至是不必问,偏偏不争气的脑袋像是被浸在醋里,想到的全是一些酸溜溜的酸言酸语酸思维。
“臭阎骧,你到底还走不走?我一点都不想被黑熊巡房!你不要害我好不好?”孩子气的口吻隐隐带着一点鼻音。
“打人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我决定今天晚上拉你在这里等黑熊来帮你巡房盖被子。”
“你王八蛋啦!”
阎骧朗声大笑。
刹那间,她忘了生气,忘了该继续骂他什么,就只能仰着头,傻傻的望着眼前这个咧出一口白牙、放肆大笑的男人。
她的心,在不起眼的小角落,裂出了一条缝……
某种不知名的东西顺着裂缝爬了进去,然后大摇大摆的定居,占据。
这天晚上,这两人果然没有如期赶到库哈诺辛山屋,只能就地搭起小帐篷克难的窝上一晚,等隔天早上天亮再继续赶路。
入夜后的南横公路,令柯可雅难捱的不是担心黑熊会来巡房的恐惧,而是直线下降的气温。
因为是临时出发,她只穿着一件风衣,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根本抵挡不了山上剧变的日夜温差,躺在帐篷里的睡袋中,全身都缩成了小虾米,还是不住的发抖,冷意从脚底板直往上钻,冷到牙齿喀喀喀的猛打颤。
咻地,唯一一件可以抵御山上低温的大外套被扔了过来,兜头盖住她——
“牙齿一直喀喀喀的很吵。”背对着柯可雅的阎骧抗议道。
拉下外套瞟向旁边那抹背对自己的身影,“外套给我你不会冷吗?”
“我是男人。”
呿,真是够了,能不能抵挡山上夜晚的低温并不是用男女来判断的好吗?
纵使没有像她冷得牙齿打颤,但还是看得出来他高大的身躯紧绷的缩在睡袋里。
男人就是这么奇怪,好像一天不装酷就浑身不对劲,但是柯可雅却无法对这样的阎骧感到一丁点的讨厌,甚至觉得有股温暖涌上心口。
只是……她不懂,他们不是在打赌吗?这场赌注她越是处在不利的局面下,他就越有可能赢,他大可不用这样理会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别扭问。
“什么?”
“外套啊!让敌人处在最不利的处境,你获胜的机会就更大,不是吗?”要是她拿两倍薪资跟人打赌,一定会希望对方早点举白旗投降滚回家去。
“然后让你冷到失温,我明天再一个人像个白痴扛着这一大堆东西,还有你这只巨种刺猬滚下山就医?嘿,你当我是蠢蛋吗?”阎骧嗤之以鼻说。
“我才不是巨种刺猬!”她只是个子高了一些,还用不上“巨”这字吧?这男人的嘴巴未免也太可恶。
“要不然纸片人?会不停喀喀喀喀……的纸片人?”他挑衅的模仿着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你……”亏她刚刚还以为他这人除了花心一点,其实人还不错,没想到藏在善意背后的真相居然是这样,她想她还是继续讨厌这个臭男人好了!
柯可雅气呼呼的拉过外套背对他,准备跟周公的约会。
偏偏老半天过去,她仍一点睡意也无,倒是脑子里总会不争气的想起阎骧浑身紧绷的缩在睡袋里的样子。
先说喔,她才不是觉得拿了他的外套过意不去,更不是担心他会冷坏了,纯粹是不想他失温,然后自己得独力扛着这个臭男人还有那一大堆东西下山。
“你睡了吗?”
“又有什么事?”
踌躇须臾,她鼓起勇气说:“不如我们睡近一点,背靠着背互相取暖,一起分享这件外套。”
“你确定?”语气透着浓浓的怀疑。
怕他误会什么,柯可雅连忙又说:“你、你别想歪,我只是不想某人失温,然后连累我、迁怒于我。”
阎骧没再说什么,默默起身将自己的睡袋往她旁边挪开。
他们躺在各自的睡袋里,背对背的挨靠着,睡袋之上共盖着那件大外套。
对天生体温高的阎骧来说,这样或许足够,但是对于天生就怕冷的柯可雅,这样的保暖似乎还远远不足。
她不断的翻来覆去,努力想要找出一个可以让自己不那么冷的睡姿,翻着翻着,突然一记微弱的哼声闷闷地响起——
因为没有拿捏好距离,一个转身,柯可雅整张脸撞向阎骧的背脊,可怜的鼻子首当其冲。
疼痛也就算了,想到自己整张脸都贴在人家背上,她就觉得好糗。
他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吧?越想越不对,她决定解释清楚,小心翼翼的低唤,“阎骧,你睡了吗?”
许久,没听见响应,心想,应该就是睡了吧他。
柯可雅放松的吁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掀眸望了望眼前巨大的背影……
如果今天以前,有人告诉她,有一天她会跟她心目中崇拜的阎骧躺在同一张帐篷里,她一定会骂那人疯了,可现在那个总是用镜头带她领略无数隽永画面的男人就这样真实的躺在这帐篷里,她甚至只要轻轻呼吸就可以嗅到属于他身上的男人气味——
她很想假装镇定,假装对这样的“亲昵”冷漠无感,偏偏一颗心纷乱的跳动着,越跳越快,羞涩如潮水般涌上,汹涌得几乎将她淹没……
懊死,她在胡思乱想什么?这男人虽然是阎骧,却也是一个花心大萝卜,是所有好女孩都应该同声谴责唾弃的昆虫先生,她到底在心跳加快个什么鬼啦!她讨厌这样奇怪的自己。